夏子翎含笑道:“朕特准了,慕離私下可不行大禮。”
晏太后好生調養了些時月,氣色好了不少,沒了年輕美貌,看來更顯慈愛,拉著慕離的手笑得合不攏嘴:“當年先皇選慕離做殞兒的侍讀哀家還不大樂意,竟是哀家看走眼了,慕離忠心心可是千古難得一見。殞兒,慕離這些日子照顧你這樣辛苦,準備怎麼賞他,子翎你也看著辦——”
歷此大劫,皇后公主、皇子王孫都不再高高在上,開始用平等感恩的眼光看待每一個人。
錦裳以一塊素色絲巾覆面,眼波晶瑩如雪,此刻帶出笑意:“慕大人為救殞兒犧牲,我夏家欠你一個家。”
一個“家“字,令慕離在黯然一瞬後滿臉通紅,思緒浮蕩。
夏景宥依然不緊不慢喝著茶,偶一抬頭,笑意與黯然飛速轉換,待所有人安靜下來,淡淡一笑:“什麼封賞日後自看慕離,眼下卻有一件要緊事。”
所有眼光齊刷刷轉向他。
夏景宥指向外廳:“聽說殞兒醒了我們就來了,到現在可都餓著,殞兒你這東道主可是不怎麼稱職。”
夏殞歌大笑:“四叔都知道指那裡,何不直說開飯?”
似乎早意料今日盛會,飯菜很是精緻豐盛,每人偏愛的口味一樣不落下,病痛並未消磨他的周到與智慧。
推開門,晨暉如織金,燦爛得耀眼,直欲令人流淚,慕離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未曾想象過的好生活就此來臨。
夏殞歌貼著門站了一小會兒,確定慕離是睡了。
慕離這一燒非比尋常,佔了他的來儀堂,他也不好再進去打擾,只好在側殿隨便找了件衣服拉上。
想想覺得不妥,夏子翎召他去勤政殿,說是商量個事情,傳旨內官一副神神叨叨模樣。
搖搖頭,眼一花,一抹白色建築掠過視線——慕離的湘雅軒。
讓碧芙開啟衣櫃,翻遍夏衣,都不見那冰綃和生絲夾層的衣。他和慕離熟不拘禮,有時趕時間,慌了就穿對方的衣服,倒也合適——身材都差不多。
可這衣櫃裡,竟連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沒有。
想想也合理,夏衣輕薄易破,早就給丟哪裡去了不知道。
碧芙眉挑了挑,忽然從衣櫃夾層拉出一個大紅的盒子:“殿下可是在找這個?”
開蓋,散出一股細細幽香。碧芙手呼啦啦已展開衣服,冰綃內層流轉淺水藍,外層是月白生絲料,用金銀線絞股的紅線繡著竹紋,這一展開,冰潤細幽的香氣令人恍若置身香雪之海。
夏殞歌凝神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件。
只是,這香——
像是波戈進貢的素蕙,宮中本就稀少,竟被慕離用來做了防蟲的薰香。
敢情這些年慕離把他隨手一丟的衣服當做聖品供著。
夏殞歌皺眉穿上,喃喃道:“這——這叫個什麼事?”
養心殿內龍涎細膩幽雅,馥郁膩甜暗藏幽冷,又是香,七葷八素,夏殞歌吸了吸鼻子。
夏子翎正看著什麼,看到夏殞歌在外,溫情一笑招呼:“殞兒過來。”
案上平平鋪展一張圖紙,色彩斑斕,更用各色彩線勾出輪廓,詳細標註地名。夏子翎指向陽平,道:“朕打算封慕離為襄郡王,封地陽平郡,緊靠龍城自是富貴繁華,又靠著清河,倒可以幫忙照看子清,你看如何?”
夏殞歌淡淡一聲“哦”,眼神飄忽,焦點落在地圖的邊緣。
煙氣在廳堂瀰漫,每個人的眉眼都看不真切。
夏殞歌輕輕點向地圖上翊國版圖的末端,右邊是海水,湛藍好似凝聚了天空所有的淚水,煙波浩渺,傳說滄海月明,會有幽怨的鮫人沉浮與碧藍水汽,無休無止唱著思念的歌。
青天碧海夜夜心。
他想駕一葦輕舟,看一看那沒有紅塵困擾的清淨之地。
是比凡塵幸福,還是比凡塵寂寥?
寂寥,本身就是福分。
只是無人可以消受。
“東萊郡不比陽平東平繁華,卻地域遼廣,也還算是個富饒之地,你是想讓慕離去哪裡?”夏子翎往夏殞歌手指落下的那個點瞥去,有些難以置信。
富饒、清淨、最重要的是——遠。
離龍城那是真的遠,遠得來去一次就要兩三個月。
“朕還以為,你想把慕離安排在近處。”
夏殞歌輕笑,柔軟而虛渺,像極海上煙波,抬眸,極目東望。
夏子翎聽他輕聲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