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壘一觸即發,哪裡來得安心靜養,周瑜在心裡苦笑聲卻沒多說什麼,只給呂蒙道子明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呂蒙嗯了一聲,幫著周瑜躺好蓋上被子,卻是俯身呆在榻邊不離去,周瑜失血過多又耗了太多力氣,傷口敷了藥不在那麼疼,便不免有些昏昏欲睡,看看呂蒙也不勉強,只笑著說阿蒙怕什麼?
呂蒙不說話。
周瑜微微闔了眼:“去給程公他們說一聲,無甚大礙,死不了,也不能死。”
看著呂蒙抹眼角出去,周瑜再撐不住,一半累一半疼的昏睡過去。
陸議終究還是沒能勸住孫權,那人在聽到訊息時就差點打翻了茶爐,壓抑的暴戾與顫聲讓送信的傳令兵都有些戰戰兢兢,不過那人還是剋制住了,揮退送信的軍士,深深吐一口氣,再看向陸議的眼神已經冷靜的可怕。
他說孤要去江陵。
陸議張了張嘴,勸阻的話轉了一圈又被咽回去,再出聲卻變成了:“臣去擬定文書安排行程。”
他說著便要退下,卻被孫權叫住了:“孤不是要去添亂的,護衛不必多帶,樊阿還在我們這裡麼?”
陸議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當今醫術最為精湛的華佗被曹操留在了許昌,眼下能尋見的,只怕也只有前不久來遊歷行醫的親傳弟子了,於是他頓了頓,“臣這就去找他。”
孫權已經打定主意,反倒不再慌張,看著陸議急匆匆離開,自己也吩咐侍從打點行裝,只等著陸議找到人便出發去江陵。
好在一切都很順利,陸議找到了樊阿帶他進侯府,孫權已經把一切打點妥當給張昭張紘留下書信準備出發,他一路對樊阿極盡禮遇,好在樊阿也非是個做作扭捏的主,謝絕了備好的車乘,跟著孫權一路騎馬快馬加鞭直往江陵而去。
他們一行人一路風塵,待到到達南郡城下週瑜駐地時,奔進大營的孫權卻沒瞧見那個本該傷重靜養的周瑜,自營門就被突然而至的孫權嚇懵的蔣欽這才終於找到個說話的機會,他說清晨曹仁帶人挑釁,都督率兵迎戰去了。
孫權聞言差點踹翻案几,剛要發作卻忽然聽到營門一片人喊馬嘶,蔣欽終於看到救兵,欣喜的喊一聲都督回來了就迎著孫權往門外跑。
孫權一路上設想了太多種重逢的場面,甚至連對著昏迷的周瑜哭泣控訴的準備都做好了,卻唯獨沒有想到,會在達到江陵的第一天就看到敵軍敗退,而那個本來應該意氣風發的周公瑾,卻在臨近自家營門的那一刻,在一眾狂喜的將領中,直愣愣的摔下馬來。
他在心裡控訴這是不是周瑜在案情重現的模擬當日他中箭的場景,或者是又在像很多年前一樣想法子逗他玩,他想了太多,多到他奔到周瑜身邊瘋了似地抱住他喊他的名字,觸手溫熱一片,卻分不出是那人傷口湧出的血,還是自己止不住的淚。
六十六
陸陸
卸下披掛準備剪繃帶時樊阿看了一眼孫權,示意他迴避一下,孫權抱著周瑜半刻都捨不得放手,窗外透進來的晚霞給那人蒼白的臉色染上一層暖紅,只是周瑜閉著眼,孫權便也闔了闔眼,然後對著樊阿極其堅定的搖搖頭。
樊阿見狀也不再多言,孫權已經揮退了眾人只留下軍中的醫官來幫手,傷口被處理的很好,只是毒素未清極難癒合,加上週瑜的未遵醫囑,扯開繃帶的一瞬,讓孫權有些不忍細看。
周瑜還未醒過來,所以在清理傷口時身體也只是條件反射樣的痙攣,孫權心中不捨,單手託著他下巴把臉埋進自己頸窩,伏在周瑜耳邊低聲安慰,他把聲線壓得極低,也不管昏迷中的周瑜能不能聽到,自顧一遍一遍呢喃,好像那樣就能減輕那人痛苦般。
周瑜身上很燙,越發襯得孫權的手指冰冷,攏住周瑜的一隻手握緊了,看樊阿往傷口上敷藥,然後再一層層的裹好,周瑜難得的安靜,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都被孫權抹去,最後安安穩穩的放在榻上。
收拾妥當後樊阿去問那醫官要拔下的箭頭,好確定上面淬了什麼毒,孫權向樊阿恭敬的道謝,復又把二人送出帳外,一直候在外頭的呂蒙這才進帳請示孫權要不要多加張床榻,孫權看了一眼周瑜的床榻,頗為寬敞,便脫力似的擺擺手示意不必,呂蒙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周瑜,這才拱手退下了。
天還沒黑透,夏末秋初天氣,外頭鬱郁的樹木都被籠上一層暗紅,倦鳥歸巢的喳喳聲和軍士列隊操演的口號混在一處,無限生機鬱郁而生,孫權卻只覺得惴惴。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攝住了心魂,直壓得透不過氣來。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