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將臉埋進了棉被裡。薛適守候在母親身旁,一雙憤恨的眼睛,始終怒視著所有的人。
無意中,薛勤勝瞥見了兒子那兇狠的模樣。他乾嚥一口,隨即抬起雙手,呼籲大家降低音量。但那些老農全然不顧,依舊扯著嗓子大喊,薛勤勝也沒了辦法,只得屈將附和著。
薛適怒目圓睜,淚水卻漸漸盈滿。印象中,父親讀出自己思緒的場景,屈指可數。他感念父親方才的嘗試,但旁人的冷漠,卻讓他愈發心寒了。
農家宴請,即是一群臭老爺們兒圍成一團,互灌白酒,大肆吹牛。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薛適與母親擠在土炕的一側,和另外三個農村小姑娘橫躺在一起。
背後,不斷傳來海燕的哭訴,她反覆唸叨著老父的丟人行徑。
薛適本就傷心,聽到哭聲,也跟著一道,默默流下淚來。
薛適半睡半醒地捱到了翌日清晨。
當略帶酒氣的薛勤勝走出農家時,已有近十個摟著包袱的鄉村土丫頭,圍在轎子車的後倉門前了。她們的臉上仍帶著海燕當初剛來北京時的紅潤。薛適看著她們,有的眼熟,有的生疏。
薛適趕忙率先上車,佔據了最末兩排的座位,讓母親躺好。那些土丫頭,也嘰嘰喳喳地爬了上來,她們慌忙地亂塞著包袱,在各自的座椅上,左右探頭,興奮搖晃。
薛勤勝並沒有著急上車,他被海燕帶領著,串了許多戶人家。經過幾番勸說,一些稚嫩的小丫頭便歡欣地跑回土屋,背了個狼狽的包袱飛奔而出,趕忙竄上了轎子車。
回程路上,傅雪萍一直躺著。薛適冷眼看著前方那一干柴火妞兒們,大吵、大笑、暈車、哭訴,一路上熱鬧非凡。直到汽車駛入林立的高樓,被眼花繚亂的霓虹燈籠罩,行至萬年不倒的天…安…門城樓之前,妞兒們才變得安靜下來,一個個緊貼著車窗的紅臉蛋都被擠變了形,在原本霧騰騰的玻璃上,粘了各自的口水,和鼻涕。
回到文竹園,天已經全黑了。薛勤勝先是在樓前停了車,等兒子攙扶著病怏怏的妻子孤零零下去後,他便轟鳴一聲,斷然離開了。
薛適身處於黑暗之中,破天荒的,竟對父親,產生了強烈的依戀。
薛勤勝驅車又行進了四百米,招呼著丫頭們,將各自的包袱放進了私建的宿舍內,緊接著,便帶著她們,去了臨街KTV的包廂之中。
那些丫頭,興奮地到處觀察、叫嚷。薛勤勝在人群中揮舞指點,忘卻了家中的妻兒,顯得十
分得意。
突然,他感覺衣角被人輕拽了幾下,低頭一看,竟見兒子站在腳邊,正抬著頭,委屈地看著自己。
薛勤勝跟一個小丫頭擺了擺手,繼而疑惑地低頭,問薛適道:“你不陪你媽媽嗎?”
“家裡的燈打不開……”薛適撐著兩個水汪汪的眼睛,仰脖望著父親,央求般地問道:“爸爸,你不回家嗎?”
“我這兒忙著呢!”薛勤勝怒斥一聲,甩開兒子,即刻他擠進了人群,消失了。
薛適看著歡快的眾人,想到母親獨自躺在黑暗之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異變,他竟不敢回去,眼眶迅速泛出淚來。他站在原地,在一片噪雜聲中,小聲呼喚著:
“爸爸……爸爸……”
薛適向內側擠去,終於發現了三大爺那寬厚的身影。薛適像看見救星一般,死死抓住了對方。
三大爺聽不清薛適的央求,只見孩子滿眼是淚,便抱起薛適,走出了包廂。
回到文竹園1013,三大爺將薛勤勝臨走時拉下的電閘推起,又看了看睡死過去的傅雪萍,最後,他將薛適哄上床,陪伴了少頃。
這趟驚恐的旅途,讓薛適疲憊不堪。他眯眼盯著三大爺,感受著對方渾厚的氣息,這才安然地,漸漸睡去。
夢中,薛適仍擺脫不掉那真切的恐懼感。
然而,令他更為痛苦的,便是這一年的倒數,白費了……
☆、小社會的大壓力
結束了那次慘痛的遠行,日子還是不鹹不淡地過著。
薛勤勝,靠著經營飯館的副業,繼續支援著打牌賭博的主業。
傅雪萍,散漫上班,陪伴兒子,繼續無視丈夫跟眾多女人的糾葛,以及他與海燕愈趨穩固的關係。
薛適,仰仗著老師們的厚愛,不斷對同學施展淫威,繼續著三好學生的無恥生活……
九七年八月底,一眨眼就度過了沒心沒肺的暑假。
學校的半圓形拱門頹喪地斜敞著,因油漆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