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說了句:“把貓放店裡吧……”
薛勤勝雙手接過,繼而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年少時被女同學們暗戀追逐的老舊歷史。薛適聽厭了父親無邊無盡的炫耀,便站起身,向臥房走去。
背後,父母仍在討論,他們轉過話鋒,爭執起了兒媳的甄選標準,繼而,又幻想開來兒孫滿堂的晚年生活。
薛適走進臥室,將門關上,父母興奮的熱議聲仍在耳邊迴盪,聽得他陣陣心涼。
薛適單手攥住褲兜,回想著冷漠的自己,卻從未拒絕過祝小芙和秦霞的說笑打鬧。果真是自己的偽善回應,引出了別人的誤會遐想。
這一個又一個假象,全是薛適無心而為。但假象都化作了煙霧彈,將父母炸得欣喜若狂,不亦樂乎。
他不禁在想,是否今後的生活,註定了是要無止無休地造出許多煙霧彈,讓父母始終活在迷幻的假象中,自欺自樂。
也不知,煙霧該何時消散,父母該在何時醒來。
也不知,父母是偏愛虛幻,還是喜歡那個真實,卻又醜陋的孽子……
☆、相見恨晚
二零零二年七月初,那一屆的中考,終於結束了。又一撥無辜少年擺脫了束縛,對於即將到來的短暫放縱,興奮異常。
然而薛適激動的緣由,則與大家完全不同。他對何健的期盼與幻想,已積壓了一年有餘。相約見面的日期漸近,薛適只覺心中愈趨膨脹的亢奮,已然要將他的身體撐炸了。
約見日前夕,薛適過於興奮,幾乎整夜沒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在寂靜的深夜裡,不時發出陣陣傻笑聲。
天剛矇矇亮,他便迫不及待地從床上爬起,將自己鎖在衛生間內,反覆梳洗。他對著鏡子,面對臉上的零星痤瘡,懊惱不堪,卻又毫無辦法,就那麼焦慮地盯了許久。
個把小時過後,薛適走出衛生間,仍沒甚自信。約定時間已近,他無奈出門,搭車來到了八王墳北站。
二人相約的見面地點,就在前方不遠的廣場中央。薛適站在原地,只覺膝蓋微微打顫,他抬頭,眯眼迴避著猛烈的陽光,淡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幻想中何健的偉岸形象又在眼前浮現,薛適深呼吸,抑制著因自卑而產生的恐懼,緩緩邁開了步伐。
身邊,盡是往來不息的陌路行人,薛適也不敢抬頭看,只默默偷瞄著他們的神色,或是背影。
想來,那一段路程,確是難以忘懷的。
在苦澀的日子裡,將自己全部的情念,都寄託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周圍,是洶湧的人潮,而那個寄託,就隱匿其中,呼之欲出。幻想越久,期望也就越重。那股難以剋制的興奮充盈全身,將面對未知現實而應有的恐慌與擔憂,驅散得一乾二淨。
廣場正中,站定著一個身影,在匆匆的人潮中,很是特別。那人的目光,穿透攢動的障礙,有如磁石,直直盯住了薛適的眼眸。
強烈的感應,將薛適的雙腿按在了原地。二人之間仍有一小段距離,薛適只是低著頭,默默觀察。
那人穿著黑色的七分短褲,配一雙黑色球鞋,腿毛根根纖細,卻十分茂密,在那雙粗壯的小腿上,覆了厚厚的一層。
對方邁開步伐,緩步靠近。他在薛適面前站定,微笑問道:“薛適?”
薛適羞澀萬分,微微點了點頭。
何健憨笑起來,靦腆說道:“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薛適慢慢抬起頭,驚覺聲稱一米七五的對方,竟比自己還略矮一些。幻想終被現實顛覆,薛適體內翻湧的熱浪迅速冷卻,都順著腳底,消散殆盡。
何健領著薛適,走進了廣場一側的快餐店。店內沒有其他客人,二人坐在櫥窗前,偶見沉默,略顯尷尬。
何健自是激動許多,他不停發問,關切著薛適的各方狀況。薛適只是低著頭,用極簡單的字眼,羞澀回應著。
薛適也不知為何,自
己竟如此在意對方的身高。聽何健說得多了,他也抬起頭,大膽觀察起來。
何健額頭略寬,兩腮飽滿,下巴頗尖,臉型還算俊俏。一雙劍眉,過於濃密,且雜毛太多,影響觀感。再細看去,竟見對方是雙眼皮,眼睛不大,睫毛卻長得嚇人。
何健點了許多小食,堆在薛適身前,不停傻笑。薛適聽著何健竭力擠出的玩笑話,盯著對方那不斷開合的暗色嘴唇,頓時覺得無比陌生。一年多的光景,四百多個日夜,薛適單單寄願的,竟只是這樣一個普通的男孩。他望著何健,心中沒有一絲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