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兩個大拇指,迅速抵在了妻子的齒間。
下一刻,傅雪萍進入陣攣狀態,牙齒死死閉合,伴著下顎的陣陣跳動,彷彿要將丈夫的手指碾碎一般。她雖沒了意識,卻將積攢了幾世的憤恨聚在牙關之間,玩命地宣洩著。
薛勤勝眉頭緊鎖,亦咬牙堅持著。他的拇指肚猶如被利刃割扯,兩道深深的裂紋,透著血印,已延伸到了指甲的邊沿。他跪在床邊,將臉深埋於被褥中,或許是疼痛難忍,又或許,是不忍看到妻子的這番慘狀。
傅雪萍劇烈震顫的身體,令床褥搖晃不止,引起了陣陣聲響。
門外,又傳來一陣蹣跚的腳步聲,只見姥姥搖晃著走來,雖不像年輕人那般迅速,但已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在薛適身旁站定,無助地看著,自己女兒飽受摧殘的模樣。片刻,姥姥雙手捂住口鼻,啜泣不止,嗚咽聲透盡了滄桑,聽著更令人心碎。
姥姥竟然哭了。這才將深陷虛無的薛適,稍稍拉回了現實之中。薛適瞄向身旁的姥姥,見她乾澀許久的雙眼閃著淚光,透著深切的憐憫與自責。這堅強如鋼的老太,只在老伴過世當天,揹著兒女們,淡淡地掉過幾滴眼淚。她總是笑著調侃,說自己的淚水早已哭幹了,說世間那些憂愁哀傷,再也不會勾出她的眼淚了……
聽到岳母的哭聲,薛勤勝側過頭,將疼痛轉化為滿腔憤慨,宣洩著嘶吼道:“都出去!”
薛適和姥姥站在原地,都被嚇得不知所措,腳下竟沒有絲毫動靜。
薛勤勝滿面通紅,渾身顫抖,遂扯著嗓子,再次怒吼道:“都給我出去!都他媽聽
見沒有!”
薛適和姥姥激靈一下,趕忙轉身,往屋外走去。
姥姥走在前方,步履蹣跚,雙手仍捂在眼前,擦拭著自己的淚水。
薛適趕忙止住腳步,握緊拳頭,強忍著翻湧而上的委屈,兩眼閉鎖得刺痛陣陣。
母親病發時的嗚咽,床架的震顫,以及父親疼痛不已的□……薛適站在走廊當間,聽著這些聲響,只覺一切猶如靜止,彷彿自己被封存在了無盡的痛苦之中,永世都得不到超脫了。
少頃,直到父親呼喚,薛適才回過了神。薛勤勝癱坐在椅子裡,雙手搭在腿間,不停抖動。他指使兒子,為虛弱昏沉的傅雪萍倒水備藥,擦拭傷處。
許久,爺倆見傅雪萍完全沒了意識,才悄然走出了小屋。
薛適低著頭,謊稱自己累了,也不等父親答應,便趕忙鑽進臥室,將門反鎖上了。他撲倒在床,用枕頭矇住腦袋,淚水決堤,情緒崩潰,也不知哭了是有多久……
傅雪萍昏昏沉沉地躺著,也沒有要吃晚餐的意思。薛勤勝念及妻子咬到了舌頭,不便吞嚥,就做了些稀粥,強硬地喂她喝著。
薛適坐在餐桌旁,只覺雙眼哭得腫痛,又羞於讓姥姥看見,便低著頭,兀自吃飯。
驀地,薛適聽到一記尖利的聲響,頓覺心悸不已。扭頭看,見是父親的手機放在一旁,螢幕上顯示的,是他牌友的名字。即刻,小屋傳來一聲嚎叫,命薛適將手機遞送過去。
薛適壓低腦袋,始終盯著腳尖,走進小屋,舉著手機,直等父親一把抄過。他退回過道,悄摸聽著,本以為父親會在家中留宿一晚,照顧虛弱的母親,不曾想,父親卻豪爽答應了牌友的邀約,說是馬上出門,賭到天亮。
薛適走回大廳,全然沒有往日那即將擺脫父親的舒暢,唯有深沉駭人的恐慌壓在心頭,很不是滋味。
薛勤勝披上外衣,夾好皮包,武裝完畢後,向家門走去。他站在門口,盯著兒子的腦勺,生硬囑咐道:“你媽犯病再嚴重,一般也就是兩次,現在肯定是沒事兒了。你多照顧照顧你媽,別光知道出去玩兒!”
薛適咬著後槽牙,使勁憋氣。直到父親轉身扭開門栓,薛適才抬頭,眼看著父親將防盜門重重地關上。雖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那記鋼鐵碰撞的悶響,還是將他的胸腔敲得陣陣發寒。
薛適不情願地返回小屋,鼻腔間盡是濃重的紅花油味。他見母親閉著眼,便取過了床頭那喝剩的半碗粥,悄悄走出了房間。
洗涮過後,薛適徑直回了臥室,疲累地癱在了床上。他將身體蜷縮成一
團,腦中盡是那些恐怖的經歷。薛適很是睏乏,卻又難以入眠。他竭力推斥著眼前的殘影,就這樣半夢半醒地迷糊著……
寂靜之中,一聲空洞的巨響猛然襲來,將薛適倏地驚醒。他捂著強烈鼓譟的胸腔,恍惚間,滿眼盡是母親病發摔倒在廁所的場景。
幾束光亮透進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