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以後是什麼下場。而今,除了笑,還能怎麼應對呢。
這個看似民主的家庭,就悲哀在這個地方。相安無事的假象背後,是駭人的冷漠,以及無法逾越的隔閡。失意時,你永遠尋求不到安慰,唯一有的,就是幾句冷若冰霜的理所應當。
或許,這就是薛勤勝傅雪萍為人父母的高明。他們不像尋常家庭,為子女一步一步鋪好腳下的道路,盲目著鞭撻前行。薛勤勝與傅雪萍,只是抬起手,指向遙不可及的遠空,淡淡誇讚著那幾顆他們中意的星星。於是,薛適便自覺斬斷所有餘念,大踏步地邁去了。
在父母眼中,薛適是成長迅速的。但在自己眼中,薛適連他真心索求的是什麼,都沒有頭緒。
我理應是乖乖學習的……
我理應是孝順父母的……
我理應擔起作為男人的責任……
我理應不畏懼母親病發時的慘狀,理應去救她的……
我理應是喜歡女生的……
我理應不是個變態的……
我理應不該生在這個世上的……
我理應是該被掐死的……
薛適死死攥住拳頭,憋著即將溢位的眼淚。他仍保持著微笑,心底卻在絕望地吶喊著。
車停在校門外,薛適勉強轉過頭,盯著某處,揚著嘴角,虛偽地丟了句:“謝謝爸爸,您辛苦了。”
薛勤勝一時語塞,無從回答。薛適趕忙下車,並將門輕輕地帶上了。
他背朝父母,走向校門,眼淚瞬時失控,如線一般連著滑落。薛適夾在學生之中,面無表情,只任由淚水往外流淌著。偶有相識的同學,看見薛適後,都滿臉錯愕,遠遠避開了。
薛適走進教室,坐在自己靠窗角落的孤僻位置裡,兩眼望向窗外,淚水始終沒有斷過。
他止不
住,也不想止住。
課上,薛適就趴著,任由眼淚浸溼衣袖。下課了,他便抬起頭,失神地盯著窗外,給自己紅腫的雙眼放風透氣。
薛適試著勸慰自己,卻毫無用處。腦中充斥的,來來回回,也就是那麼幾句:
我為什麼這麼軟弱?
我為什麼這麼害怕?
為什麼要生我?
為什麼不關心我?
從小到大,為什麼只讓我一個人,陪著母親?
我不配做她的兒子,我讓她失望了……
我對自己絕望了……
每念一句,眼淚便滑出一顆,無止無休。
雖是在哭,但薛適發覺,自己竟不會跟著啜泣,鼻腔內也沒有什麼異物,他的身體,始終像個局外人一般,紋絲不動。那一刻,他竟迷戀上了這種感覺。流淚,卻不是在哭,只是單純的流淚而已。
坐在前排的兩男一女,是班裡出名的折騰鬼,經常聚在一起,上演一些有礙風化的瘋癲戲碼。如今,他們靜靜地坐在那裡,側臉對著薛適,偶爾瞟過一眼,並低聲議論著:“他怎麼了?他今天怎麼了……”
少頃,一隻手搭上了薛適的肩膀,力道比往常輕柔了許多。他沒回頭,也知道,尚且關心自己的,便是餘陽了。
餘陽難得操起了還算溫柔的口吻,問道:“你丫……今兒怎麼了?”
“我沒事兒啊。”薛適轉過腦袋,笑著搖頭,兩滴淚珠跟著甩了下來。
餘陽皺起眉頭反問:“還他媽說沒事兒?都哭成這德性了……”
薛適笑笑,閉口不答。他扭頭望向窗外,又沉浸在了孤獨的悲傷之中。
直到放學,薛適才哭幹了眼淚。
他沒像往常那樣衝出教室,只是懶散地收拾著書包,失魂落魄地耗費著時間。
那一刻,薛適才深切意識到,自己是沒有歸屬的。
何謂家?一個容你棲身歇息的安穩角落。靜賢居那間狹小的臥室,在黑夜裡壓迫而來的深重恐怖,薛適僅是想,便不寒而慄。
人說,親人在的地方便是家。薛適掂量一番,發覺自己唯一在意的,便是母親,他內心恐懼的來源。
況且,他隱藏性取向多年,從未對母親吐露過心聲。性,在人生中佔據了多大比重。它決定了你的情愛糾葛,影響著你的性格態度,執導著你的行為動機。薛適回想一番,這些年來,自己向母親表露的,從根源上就是假的,完全就是另一個人。至親對於自己的瞭解,簡直到了貧瘠的程度。而這荒謬的彌天大錯,竟都是自己親手釀成的。
想至此,好不容易乾涸的眼睛,又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