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溼濡。只是這次,還帶著灼熱的痛感,彷彿淚已哭盡,再榨出的,便是血了。
驀地,一聲輕咳,餘陽緩緩靠近,再次關切詢問道:“你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薛適迴避
著她的視線,搖頭敷衍道。
餘陽嘆氣,沒話找話一般,問道:“那個……老看你在一個藍本子上亂寫亂畫的,這一陣兒怎麼不寫了?你在寫什麼呢?”
薛適將手伸進桌膛,摩挲著那藍本子的粗糙封皮。雖說薛適幾乎天天翻閱塗改,雖說只是最便宜單薄的練習本,但也被他呵護得平整光潔,完好如新。
在那段艱澀的歲月中,它幾乎是薛適精神上的全部寄託。
薛適想寫一部小說。故事圍繞著自己、葉文和穆小白展開,靈感源於現實,又超脫得難以置信。人物關係異常糾結,情節也是錯綜複雜,高…潮託載著高…潮,一波一波,接連不斷。
四十餘頁的練習本上,塞滿了情節大綱,人物設定,甚至還有場景的草圖。在那誇張奇巧的世界中,薛適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雖說與現實同樣悲慼,但起碼慘得絢爛,如煙花一般,在消逝之前享受過了綻放的光榮。
薛適始終不願承認,自己與文字之間的那種依賴,那種感召。他總覺得,堆砌辭藻是很煎熬的,碼放字句是很費神的。然而,當他需要釋放壓力,亦或是抒發情感時,笨嘴拙舌的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文字了。
當下,薛適卻徹底放棄了。腦中那生氣盎然的世界,都已被母親的驚嚎摧毀殆盡。幻想總歸是幻想,它與現實差得太遠。
薛適自嘲著笑出了聲,淡淡回說:“哼……小說,不想寫了。”
“為什麼?”餘陽趕忙追問。
薛適低著頭,兀自答道:“沒人會想看我寫的東西……再說,內容又不積極,肯定出版不了。”
聽罷,餘陽在薛適前方坐下,牢牢盯著他的雙眼,極其平靜地問道:
“寫同志的?”
薛適抬眼,看看餘陽,不知還有何隱瞞的必要。他面無表情,撐著腫痛的雙眼,緩緩點頭,輕吐一字:
“是。”
餘陽並沒多說什麼,只是起身,默默地走開了。
薛適放在暗處的手,仍戀戀不捨地撫弄著藍本子的封皮。那一刻,他孤獨難耐,只覺得,活著,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病入膏肓亂投醫
薛適稍作回神,才發覺自己正站在車站的當間。
他哭得兩眼生疼,渾身痠痛。他低著頭,不願讓路人看到自己腫脹醜陋的眼泡。
他不願回家,卻又無處可去。許多公交車從遠處駛來,也不知錯過了幾趟應當乘坐的,他就那麼壓低腦袋,出神地站著。
陣陣嘈雜,些許乘客從薛適身邊焦躁擠過。碰撞中,有人嫌他礙事,便嘟囔著抱怨了幾句。薛適卻仍是站在那裡,面若死灰。
驀地,頭頂傳來一聲高呼:“薛!同!志!”
那招人厭煩的嗓音,一聽便知是坐在斜前方的胖墩男,包子。薛適不抬頭,卻在心內瘋狂地咒罵著。
包子見薛適冷漠如常,便繼續大喊,越發起勁。過路的乘客,都順著包子邪氣的目光,盯住薛適,好奇地打量著。
薛適握著拳頭,很想衝上車將包子硬揪下來按在地上照著鼻樑往死裡鑿,再將他開膛破肚翻出胃腸,最後咬住他的脖頸啃斷氣管。但是他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氣兒,他只得兀自幻想,只得在腦中演練一場自欺欺人的虛假勝利,卻終也得不到絲毫慰藉。
開往靜賢居的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駛來,薛適別無選擇,只得皺著眉頭踏了上去。
車廂內盡是乘客,然相較於高峰時段,仍算是鬆快的。
精神不濟的薛適縮在角落,兩手死死抓著欄杆,只覺那車顛簸得格外厲害。
他料想,父親今日不會回家,也知道,自己夜半醒來肯定會受到幻覺的折磨。他悄然抬頭,見自己被許多陌生人包圍著。呼吸間,也盡是人群的腥臭味。
薛適自以為,這是能令他隨時回神的環境。為了備戰,他開始幻想夜間的情景,希望自己在心理上有所突破,哪怕只是一丁點。
薛適盡力抑制,以免腦中畫面浮現得過於迅速逼真。
病發後的母親,極度虛脫,毫無神智,雖說狀態趨於平和,薛適也不願接近分毫。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出於羞愧自責。
薛適調適著呼吸的頻率,繼續向前推想。病發中,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