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拿一盆水潑醒了一個鬧事的,又把另一個扛凳子妄圖襲警的光頭給扭著腕子關後門小廁所裡了。
潘陽正把第三個傢伙按在地上,倆人在地上滾得跟兩隻親熱的八爪魚似的。
潘陽那瘦猴似的小身板,竟然按不住那頭牛,呲牙裂嘴地叫喚:“哎呦喂,程宇!程宇你快過來幫我按住,手銬呢,先把丫銬上!”
壯牛一翻身正要揮拳頭打人,程宇衝上去一腳,皮鞋鞋尖掃上那人的拳頭。嗷一聲慘叫,那傢伙捂著手醉醺醺得,鼻涕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程宇提著那頭牛的衣服領子把人拖過石板路,一隻胳膊銬在荷花池子鐵欄杆上了。他端起對方挨踢的那隻手,開啟手電照了照,哼道:“你的手沒事兒,可能發個腫,回家抹點兒正紅花油就好了。”
“嗚嗚……嗚嗚嗚疼,手疼!……媽——我媽呢……”鬧事的小青年歲數不大,這會兒知道疼了,認出面前穿制服的人是警察了,於是害怕了,才想起喊娘。
程宇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到了派出所你自己打電話,叫你媽來領人!”
程宇和潘陽把一堆人收拾按趴在地上,挨個登記身份證,領頭的兩個打架砸東西的給扣了,提回派出所做筆錄,賠償損失。
酒吧小老闆垂頭喪氣地看著一地狼藉,一件一件地撿拾被砸得破爛的桌椅。這年頭在後海邊做酒吧生意的都不容易,店家競爭激烈,客人挑剔,錢不好賺,對上要打點好工商的、稅務的、派出所的,平日裡還要擔著開門做生意的各種風險。所謂閻王易見,小鬼難纏。
小老闆端著軟飲料和三明治出來:“程警官,潘警官,吃點兒東西,今天辛苦了,真辛苦了,謝謝您二位了……”
程宇擺擺手不吃:“這倆人我先拎走了,你明兒早上到所裡填個單子,把損失數額報上來,然後再跟他們協商賠付吧!”
回到所裡,把抓來的倆人先銬在長椅上晾著,程宇面朝下一頭栽進沙發,趴著就睡過去了。
他覺得他睡過去還不到五分鐘,五分鐘,報警電話你媽的又響了!
“陽子,電話……”程宇迷迷瞪瞪得,伸出一隻手隔空一指。
潘陽在另一條沙發上趴著呢,眼皮都沒抬,伸手去撈桌上的電話,撈了兩下沒撈著,呼嚕倒是打起來了。
程宇從沙發裡抬起頭來,抻長了胳膊一把拽過電話,濃重的鼻音腔:“喂,什剎海派出所,您哪位?”
報警的是前海某衚衕的大媽,警察同志你快來幫幫忙吧,我老伴找不見啦,丟啦!
“什麼時候丟的?”
“我老伴每天傍晚出門買報紙,遛彎兒,八九點鐘準時回來,可就是今晚上都到後半夜了還沒回來吶,這肯定是走丟了啊這可怎麼辦吶嗚嗚嗚嗚嗚嗚!”
“大媽您先別哭,您家裡人先出去好好找找,成吧?這才幾個小時,估計沒走遠,或者在哪兒磕了碰了的,您家裡人先出去找……”
“我沒家裡人,我兒子閨女都不住這兒,都住得遠著吶!我圍著後海轉了一整圈了也沒找著人吶嗚嗚嗚嗚……”
“大媽,要不然這樣,您明天白天到所裡來報個案,帶上大爺的照片和證件……”
“那今天晚上怎麼辦啊?今兒晚上你們就不管找了?我這打電話不算報案嘛?!”
大媽在電話那頭哭:“我都找過啦我要是找得著我還找警察干嘛?衚衕牆上貼的大標語不是都說了嗎,‘有困難,找警察!’‘人民警察為人民服務’!大媽我在後海河沿兒上住了五十多年了,從剛解放我就住這兒,五十多年了我都沒找你們服務過,我就今天頭一回找人民警察了,你們怎麼能不管我們老兩口的死活啊!!!!!”
潘陽從沙發裡抬起一隻眼皮:“哎呦喂這才幾個小時啊就報失蹤啊?程宇你跟大媽說,過24小時才能報案,過48小時才立案偵查呢!……”
大媽繼續哭訴:“小同志啊你怎麼這麼不盡人情,這麼不懂事啊!我老伴有輕度老年痴呆,口齒不利索行動還特緩慢,你說他要是一個不小心滑到那個荷花池子裡淹了,或者被車撞了,或者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啊我都不想活了嗚嗚嗚嗚嗚……小同志啊你也是有爹有媽的人是不是,你平時也知道孝順老人是不是?你說這要是你親爸爸走丟了,你能狠得下心就不去找嗎!嗚嗚嗚嗚嗚……”
程宇打斷了對方:“大媽,成了您甭說了,我知道了……您把您家地址報一下,我現在過去一趟,我幫您找。”
程宇沒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