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這一切失望和幻滅至少獲得了一個好的果實:埃米莉,他的女兒。女兒出生後,他盡力的想維持好家庭關係。一切似乎開始好轉,卻在女兒兩歲那年出現戲劇性的轉折:埃米莉疑似感冒卻出現嘴唇、指甲發紫的症狀,加上呼吸困難而送醫院急救,檢查之後才知道她原來有先天性心臟病:法洛氏四重症。育斯特的人生開始每況愈下。
有人說「命運之力像巨石滾下山坡」,對育斯特而言,厄運之神根本為他量身訂做了一輛高速子彈飛車下降、還忘了裝煞車,最奧妙的是,當他以為已經到了谷底、不會更悲慘時,厄運之神就是有辦法挖出更低的坑讓他往下跳。算起來,育斯特早就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地獄的哪一層了。
事實上,在地獄的十九層或二十層,差別不大;反正他是爬不出去了。他甚至早就想過,將來他的墳上(前提是如果他有錢買墳地的話)墓誌銘寫的大概將是:約翰·育斯特,沮喪而失意的人生終於得到最後的悲憫。
或許因為當時太年輕、有冒險的膽量卻沒有承擔的勇氣,埃米莉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前妻:妮娜,再也無法承受壓力,於是在埃米莉四歲那年,有天出門買藥就再也沒有回家;兩個星期之後,他收到了離婚協議書。
育斯特的確沒有真心愛過妮娜,無法責備她離去,每個人都有追尋幸福的權利;但是對他們的女兒而言並不公平。為此,他父兼母職,加倍的疼愛女兒: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慰藉。
治療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大筆金錢、需要時間仔細照顧、需要經常上醫院,縱使育斯特的親情像發電廠一樣豐富,但是他的體力卻越來越像颶風中的火焰;他原本就不是個壯漢,幾年下來,他身體的透支狀況遠比銀行戶頭更嚴重。
育斯特最早曾擔任一個銀行家的私人司機,收入還不錯、時間也能自由調配,尚且能工作家庭兩頭兼顧;之後,他因為銀行家財務危機被解僱,好不容易找到超市工作,每天十小時的工作時間,他並且儘可能的兼差,總算能維持生計和醫療所需。但是他的臉色越來越慘、黑眼圈越來越深,人也越來越清瘦。
幾天前,他在盤點的時候被掉下來的紙箱打到頭,幸運的只是裝餐巾紙的箱子,還是讓他昏了快半個小時。之後他的上司說:「育斯特,你才幾歲?我不希望你成為公司裡最年輕就過勞暴斃的員工,傳出去對公司的形象不好。」半強迫的讓他休一星期的年假。而他的房東:羅賓森老夫婦更好心的自願擔任保母工作,於是促成了他的飯店休假之旅。
回憶起在飯店的奇遇,育斯特不由自主的會心一笑,臉頰有些躁熱。這是幾年來載著他不斷下降的厄運第一次踩了剎車,一夜瘋狂激情夠他回味好長一陣子;他應該好好感謝聖靈慈悲。才這麼想著,育斯特不經意的一抬頭,便看到福音教堂的十字架。於是,他不假思索的走向教堂。
站在十字架前,育斯特將口袋中僅有的錢幣掏出來,放進奉獻箱中,在聖壇前點上兩根蠟燭,先祈求聖靈保佑他女兒,然後感謝耶穌。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竟然能有那樣的好運,他出櫃的第一次是和個英挺瀟灑的外科醫生在Plaza Hotel的豪華套房裡共度,而不是和某個阻街牛郎在廉價Motel的悲哀小房間裡。
接著,他想了想,又點燃了一根蠟燭。這次沒有許任何願望,只是做為對聖靈的讚美。然後才離開教堂到學校接埃米莉放學。
剛跨出教堂大門,他的口袋突然傳出一陣陌生的音樂:新手機響了。拿出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育斯特遲疑片刻,還是接起電話。
「你先離開了,為什麼?」
育斯特整個人當街愣呆,手機差點沒掉下去。「坎……坎貝爾……醫生?」
「約翰,我相信我們已經『熟悉』到可以直呼對方的名字。」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坎貝爾的笑聲,「我打電話到飯店,櫃檯說你已經走了。為什麼,該不會是因為你不喜歡Brooks Brothers?或許我該換裁縫了。」
「不、不,一切都很棒。我很……非常喜歡……衣服……」育斯特急忙說,有些語無倫次,「不需要換裁縫……」
「很高興你喜歡。當然,我指的是衣服。」坎貝爾笑著說:「聽從你的建議,我不會換裁縫。事實上我在那方面很懶,向來是他們送什麼衣服過來我都照單全收。」
育斯特滿腦子錯亂成一團,「呃……坎貝……不,傑……不,坎貝爾醫生。」吞吞吐吐一陣,他還是決定別那麼親密,「您怎麼會有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