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點頭,好像這樣能增加故事的可信度一樣。說謊的技巧在於不可全說假話,也不能全說真話,而是要半真半假,亦真亦假。“那時候卡和鑰匙就放在桌子上,我趁您不注意就順手拿了。”
“我可真沒發現。我太大意了。”典獄長乾巴巴地說,“那你為什麼要去檔案室?”
“我……我想起亨利先生曾告訴我,我的罪行還沒重到必須坐牢。我想看看我的檔案,看是不是這樣。”
“你懂法律嗎?”
“……不太懂。”
“那你看什麼檔案。”
“只是好奇。”
獄警冷笑道:“讓你來坐牢是為了讓你改過自新、洗心革面,可不是讓你避重就輕,想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典獄長抬起一隻手,示意獄警噤聲。他問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莫奈先生?”
萊卡嘆息一聲,回想起檔案室裡的那一幕。他以為自己被槍頂著,於是動也不敢動。背後的那個人叫來了獄警。等雙手被銬起來,萊卡才知道,頂著他後背的不是什麼槍,只是一根木頭柺杖。
“我被發現了。”
“被誰?”
“‘貓頭鷹’。圖書館的副館長。”
典獄長“唔”了一聲,問獄警:“副館長在嗎?”
“在門外等著呢,他可是──呃,目擊證人。”獄警摸了摸下巴,極是滿意自己的說法。
“請他進來。”
獄警瞪了萊卡一眼,像在說“老實點,不許動”,然後退到辦公室門口,推開門,喊了一聲。
“進來,‘貓頭鷹’,典獄長找你說話。”
門外的那個人走了進來。萊卡回頭看著他,覺得真是不可思議。那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臉上佈滿皺紋,雙眸卻犀利如鷹隼。他步履穩健,但右手拄著一根柺杖──在檔案室裡他就是用這玩意兒頂著萊卡後背的──這柺杖似乎並不是為了協助走路,只是起一種裝飾作用。老人穿著囚服,姿態卻宛如宴會場上的男主人,風度翩翩,同時氣勢逼人。
典獄長在老人的威嚴之下顯得更畏縮了。他支支吾吾道:“那個……副館長……是你發現……捉住萊卡.莫奈的嗎?”
老人用柺杖一敲地面:“嗯,沒錯。不過被我抓現行的時候,他看的可不是自己的檔案。”
萊卡慌忙解釋:“我在看達蒂諾的檔案……我是說……我想……瞭解瞭解他,順便。”
“貓頭鷹”似笑非笑:“哦……就像丈夫偷看妻子的簡訊,看看她有沒有外遇?”
──什麼破爛比喻!萊卡怒從心頭起。
典獄長的雙手不安地交握,鬆開,又交握。他額頭上沁出冷汗,目光遊移。“這可不好,萊卡.莫奈,莫奈先生。在服刑期間盜竊,這可是……”
獄警咧開嘴:“看來你不僅減不了刑,還必須加刑羅。”
萊卡斜睨典獄長,用表情提醒他,他應該為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乾點兒實事,而不是坐在這裡犯焦慮症。
“我……我想……”典獄長嚥了一口口水,“這事可大可小,念在你是初犯,就……就略施懲戒……”
他擺了擺手:“關禁閉吧。”
此言一出,不止“貓頭鷹”,連獄警都露出驚訝的神色:“什麼?只是關禁閉?這也太輕了吧!”
“莫奈先生的室友不是也在關禁閉嗎?”“貓頭鷹”忽然說,“可以讓他們做鄰居,到時候一塊兒放出來,豈不是更好?”
典獄長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了張紙巾,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就這麼辦吧。”
獄警抓住萊卡的胳膊,幾乎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萊卡踉踉蹌蹌地被押出辦公室,留下緊張得快要昏倒的典獄長和一臉高深莫測的“貓頭鷹”。
禁閉室沒有窗戶,除了鐵門下方用來送飯的洞口和上方一個小小的、只能從外面開啟的視窗之外,和外界再沒有交流的渠道,完全是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八成有故障,間或閃爍一兩下。盥洗臺上佈滿可疑的汙漬,生鏽的水龍頭在滴滴答答地漏水。毛毯上有幾個蟲蛀的洞,邊緣沾著深色的液體,散發著一股黴味。
萊卡嫌棄地檢查完他的“新居”,然後挑床上看起來不那麼髒的一塊地方坐下。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老舊,如此髒亂,活像被人遺忘了一千年的遺蹟,或者恐怖片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沒關係,萊卡想。我經歷過更糟的。一間不知道多少年沒打掃過的禁閉室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