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上妝後,一眼望過去都有驚豔之感。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年糾纏過程曉桐的人不知凡幾,若是借用一句不恰當的比喻,那真真便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程曉桐那時自然也十足地心高氣傲,對那起浮華子弟完全不假辭色,把人幾乎得罪了個遍。吳老爺子提醒過他多次,但是程曉桐向來不是個聽得進人勸的,成日裡依舊我行我素。
不久,禍從天降。當時地方上的某個大軍閥把自己的勢力開進京城,坐著吉普車得意洋洋巡視領地。或者當真便是什麼孽緣,軍閥微斜了一下頭,就瞥見了黃包車裡的程曉桐,一瞬間目蕩神馳。
以後的事自不必細說。幾個月後,程曉桐已隨著軍閥出入北平的公共場所。人人都說程曉桐找了好一棵大樹。
多年後說起來,事不關己的人只覺得香豔,然而其中苦樂辛酸,只有自己知曉。
軍閥後來死於混戰,不久程曉桐也來到上海,重又開始一番新生活,但是這件事已成程曉桐避不過去的死穴。當年軍閥最喜歡聽他唱貴妃醉酒,說是那時他臉上的媚態也如醇酒般醉人。
離開那人後,程曉桐八面玲瓏,顛倒眾生,貴妃醉酒這一齣戲,卻是再也沒有唱過。
☆、行刺雪初
這段軼聞往事當時北平城裡盡人皆知,可譚崇曄卻是三年不窺園的標準書生,對這段名伶軼事竟是聞所未聞,倒是一直在上海的章蘅藻還影影綽綽聽過一點兒。此時見程曉桐臉上的笑都僵掉了,忙道:“程老闆唱的戲自然都是好的,你們明兒晚上游園驚夢?”
話題便就此叉開。之後程曉桐一整晚都對譚崇曄不鹹不淡,倒對章蘅藻禮遇有加,譚崇曄愣頭愣腦的,卻是依舊很不理解。
深夜容華散場,幾人賓主盡歡,巖井微微鞠躬,領著那幾人告辭而去。沈青明前腳笑意盈盈地將人送走,轉過頭來就一言不發,面沉似水。
聶遠征自然莫名其妙,忙道:“青明怎麼了?是不是巖井說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聽他的語氣像在哄孩子,沈青明只是扭頭不理。聶遠征跟進跟出,好話說了一籮筐也不見他給半點反應。他心裡納悶,又實在焦急。若是平時,程曉桐還能在旁提點他兩句,但今天程大老闆被人戳到痛處,心裡正窩火,且他對沈青明也是起過心思的,因而只是冷眼旁觀。
聶遠征見自己怎麼說沈青明都沉默,饒是他好脾氣,也漸漸熬到了盡頭。且夜已太深,明日還有一大堆課等著上,說什麼也必須得回去睡了,聶遠征就道了句明天晚上再過來,便匆匆離開。
這邊沈青明和程曉桐回到已經無人的後臺,程曉桐抱著胳膊看沈青明走來收拾自己的行頭,忽然冷笑:“連人家和女孩子說句話都要記恨,沈青明你還真是完了!”
沈青明手頭停頓了一下,仍是沉默。
第二日聶遠征再來時沈青明已恢復如常。聶遠征本是個聰明人,晚上回去一忖度也就猜測沈青明是在吃味。無奈沈青明第二日便略過此事不提,聶遠征也不好再問,平白放過了這麼一個再近一步的機會。
這幾日沈青明在等巖井訊息,卻接到軍統廖語冰正正經經傳來的刺殺一位汪偽要員的秘令。快過年的這幾天上海出奇的冷。臘月二十八的深夜裡竟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雪花。徐州西路是上海一條比較普通的路,不是太過繁華,也沒有多少貧苦人家,多是醫生、教師或者公司中級職員。因此徐州西路52號就顯得異常神秘。只有從低調普通的白牆紅頂洋房那偶爾開啟的門裡可以窺見陳設的鋪張,很少看見的主人出入有汽車接送,偶爾有荷槍實彈計程車兵駐守在門口。
鄰居都是精明的人,沒有誰會傻到主動打聽那一家的來歷,只是私下議論兩句,作為寒冷冬夜的一項談資。
南方少見像今冬這麼大的雪,下了一夜還未停,清晨滿世界的瓊瑤玉屑。但上海畢竟是上海。到早晨上班的人們步出家門時,路上的積雪已基本上被清掃乾淨,依舊是車水馬龍,市井繁華。
徐州西路亦是如此。小商小販搓著通紅的手,駛過汽車裡的婦人裹著皮裘,神色漠然地看著路邊的積雪。
熙熙攘攘了好一陣,上午的馬路進入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時間:只有幾個小販抄著手立在無人問津的攤位前,偶爾一輛汽車迅速開過。
這時,神秘洋房的門被敲響了。開門的警衛驚訝道:“是吳嫂?你不是不在這裡幫傭了麼?怎麼回來了?”
敲門的婦女渾身上下透著股利索勁兒,盤起的烏髮用頭油抹得閃光:“丁大哥還是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