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應得。
他低聲呢喃著,漸漸塌下肩膀,灰心喪氣地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四十
暴亂衝突還在繼續。
江城市政府職能幾乎處於停滯狀態,越來越多的人走上大街,就連市裡老牌紡織廠的公會也組織了罷工抗議活動。
李斯諺按照上峰指示安全起見窩在賓館裡兩天後,終於再坐不住,下定了決心去找施以永把話說清楚。
從醫院回來第二天,他掂量著時間也夠施以永冷靜下來聽他說了,便想著打個電話過去解釋清楚。
他來來回回整理了幾遍思路,甚至打好腹稿,要好好講清楚他的歉意,講清楚渡船的未來,講清楚他並不想瞞著施以永,只是這些事情實行起來出了些差錯。
然而施以永沒有接手機。
李斯諺猜不到施以永是什麼意思,又向渡口收發室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知道他要找施以永便去幫他叫人,再回來時卻是抱歉的口氣,說施以永在船上,不接。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總是這樣,尤其是在而今渡船根本沒有執行必要的暴亂時期,施以永卻總是在船上而不接他的電話。李斯諺不得不疑心施以永並非一時氣憤,而是深思熟慮之後有了……比如說,與他絕交的意思。
其實李斯諺早該想到施以永已經生氣了,但他沒有在意。
李斯諺怎麼會想到自己需要在意這個?
他很認真地準備了後路,他給施以永和所有船工做一份旅遊開發計劃,他費盡心機讓那份計劃透過了,但施以永……似乎都不願意聽他說。
大概,他們之間差距真的很大。大到施以永不願意接受他。
李斯諺不喜歡“挽回”這個詞,因為它本身帶著的關係破裂卻強顏歡笑的意味。
然而這一次,他卻不得不去“挽回”。
似乎中毒太深,再瀟灑不起來了。李斯諺對著鏡子打理好自己,露出個勉強的微笑來。
路上事態比起前幾天更惡化了,來來回回看不見幾個正經的行人,倒是有一群群聚集在一起抽菸的漢子。李斯諺知道其中有些是同單位罷工的,有些卻是街頭混混。他分辨不出來,因此一個都不敢招惹,提心吊膽走到了河堤才算是鬆了口氣。
渡口比平日冷清許多,李斯諺向大副打了個招呼,便問起施以永。
大副也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只是以為兩人在鬧彆扭,對李斯諺的傷問詢了一陣,便指著停靠的渡船告訴他施以永一直呆在上面。
“那孩子,知道渡船要拆了,難過得不得了喲。”大副邊嗑著瓜子邊同李斯諺閒話,“我也勸不動他,隨他去了。哎呀小李,你記得叫他下來吃晚飯啊,散夥飯囉!”
李斯諺瞧著大副面上沒掩飾好的一點點淒涼,也跟著難過起來。事情並非如此,他們卻必須經歷這樣的絕望,多不公平。
他向大副解釋了該有的安置政策,大副卻以為只是安慰而已,並不怎麼相信,只是叫他快去喊小施下船。
李斯諺笑了笑。對於是否能完成這個任務,他心裡很是懷疑。
知道施以永並非故意躲他電話,而是真真正正一直呆在船上,他反而更放心不下了,匆匆結束了寒暄便上了船。
船已經停運了,船艙裡也沒有人。李斯諺環顧一週,向船頭走過去,果然看到了施以永。
那個人原先是坐在船舵上的,這時候聽見李斯諺出船艙的聲響便回頭來。
李斯諺站在船艙門口,單眼要對準焦距有點困難,因此看不清施以永的表情。他咬了咬牙,也顧不上什麼談話的藝術,只是一股腦兒將搗鼓了兩天的說辭背了出來:“施哥,我明白你的堅持,但我也有我的立場。你想與我保持情感上的交集與工作上的獨立,我明白,但我做不到。就算會惹你生氣,我也不能對這件事放手。但是我會盡力留出最大的餘地。我不是聖人,我只能照顧到你和——”
施以永搖搖頭,忽然開口打斷他:“我沒有在生氣。”
李斯諺愕然看著他。
施以永跳下船舵,走到李斯諺面前。他抬起手,像是想去撫摸他右眼上的紗布。剛剛觸到李斯諺的眉角,李斯諺還沒有叫疼,施以永卻先放下了手。
“李斯諺,我很難過。”施以永站在那裡,漸漸露出個苦笑,“我沒事,沒有生氣。我也明白你的立場。我只是很難過。”
他並不習慣這樣的坦蕩,語氣裡總有些彆扭,然而他仍然說了下去:“李斯諺,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