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柳晨曦第一次見到穿著米白婚紗裙的林若梅。這是個有些妖豔的女人,不同於陳安月的寧靜與朱麗的實惠,她的眼睛容易讓柳晨曦想起相片中的那隻黑貓。
那年柳晨曦很快又匆匆離開上海,兩年間偶爾回來,難得見面。
“什麼病走的?”柳晨曦問。
“不知道。沒什麼徵兆,初夏突然就倒下了。大夫也看不出什麼,拖了一兩個月,撐不住,就走了。”朱麗勉強回到。她好像很不樂意提這個女人。
“或許那時候我在會好些。”
“你在也一樣。”
朱麗說這話時,柳晨曦感到她語氣中的輕蔑,但這種輕蔑又好像不是衝著他的,令他有些疑惑。朱麗也發現自己話說得不妥當,立即解釋:“那時彥傑說你正在英國弄那什麼的研究。二媽是不懂那個的,不過,彥傑說重要那一定非常重要。我猜可能是不想叫你煩心,彥傑就沒對你說。”
“起碼,我該回來參加大殮。”
朱麗想說什麼,但終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彥傑一定不好受。”
朱麗重新拿起碗筷,劃了幾口,又道:“彥傑難過了不少日子,那幾天門都不出。不過還算好,彥傑畢竟還年輕……”柳彥傑二十八歲,只要他願意依舊可以再娶個姑娘。
“大少爺,要上點心嗎?”吳媽在一旁小心詢問。
“送上來。”
吳媽拿上來的是一盤水晶小蝦餃。
隨後美娟端來一個金邊托盤,上頭有個西式杯子,裡面裝了新鮮牛乳。這是為朱麗準備的。牛乳已經流行了好幾年,說是喝了面板白嫩,上海灘上那些報紙最近又在宣傳它怎麼怎麼的好,一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都要在晚上喝一杯。
當美娟經過柳晨曦身邊時,柳晨曦總能從她身上聞到一股乳香,這讓他想到田中家的太太前年生的大胖小子。田中是柳晨曦在英國留學時的同學,和他關係不錯。柳晨曦還替他的一個軍官朋友看過病。兩年前日軍打進上海,柳晨曦抱著一種民族尊嚴感,逐漸和那些日本人疏遠了。
柳晨曦抬眼朝美娟望去。她低著頭小心謹慎地站在朱麗身後,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模樣雖然談不上好看,倒也清秀,眼睛不夠靈動,但很老實。正是這種不會騙人的老實,讓柳晨曦覺得她雖有著過於濃郁的奶香,卻絕不會是因為偷喝了二太太牛乳的緣故。
大約是注意到了大少爺的注視,美娟的臉緋紅了。
朱麗比美娟更早察覺柳晨曦的目光,她轉向美娟,瞪著她的眼神好像美娟做了什麼了不得錯事。“你愣著幹嗎?還不下去,沒出息的東西。”
美娟急急把托盤遮在胸前,轉身小步退了出去。
柳晨曦微微笑了下,有些同情地望著小丫頭的背影,逐漸收回視線。他不由想到一句話:人不能投錯了胎。女人,不能嫁錯了人。朱麗嫁對了人,而美娟投錯了胎。這樣的想法令柳晨曦覺得小丫頭挺可憐,反倒是生出一陣憐愛之情。
晚飯後已經將近八點,柳晨曦留在一樓看劉福帶回來的申報,朱麗則早早上了二樓。上樓前,朱麗還在打著哈欠抱怨美娟的慢手慢腳,柳晨曦瞧見她又同美娟說了什麼,那小丫頭嚇得臉色慘白。又過了一會兒,沒了聲響,兩人都消失在樓道里。
柳晨曦草草翻著申報,除了角落登了些大米漲價、買辦手握瓷片橫死家中的報道外。幾篇醒目的紅色大標題文章都和抗日脫不了關係。自從國軍撤出上海,上海特別市政府改由傅筱庵擔任市長,戰爭離上海越來越遠。因此申報上登的大都是蘇浙方面的訊息,說國軍怎樣打擊日軍,日軍如何慘敗之類。是否誇大吹噓不談,起碼令柳晨曦看到了上海民眾高漲的反日情緒,並沒有父親柳橋涵說的那麼糟。
繼續翻閱間,柳晨曦發現申報中還夾著份《社會版報》。用的是和申報差不多的紙料,一開始他並沒有察覺是另一份報紙。裡面的文章,篇篇犀利,都是針對日軍在上海罪行的大肆批判,看得柳晨曦情緒有些激動。可惜,再往下看,不少文章實在信口開河,掃了柳晨曦讀報的興致。他擰擰眉頭,合上報紙。本想將它們都至在一邊,最後還是選了幾張掖在手裡上了樓。
夜裡開始起風,打在窗戶上的樹影猛烈搖晃。
洗完澡,柳晨曦穿著睡衣一個人坐在窗前,疲勞的用報紙蓋住臉。微弱的燈光在燈罩中閃動。被黑暗包裹的柳晨曦,冷不丁有種身在孤島的寂寥。有那麼一瞬他後悔晚飯時沒有向那個惹人憐愛的小丫頭使個眼色。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