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他幫他買了雜誌,買了菸,點了一杯拿鐵。
他一人回到那「家」中,說不上有怎麼清理了房間。
小櫻的閨房他一下都沒有染指,他忘不了陳清一開門就往那裡看的眼神,彷佛,她還會回來,回來叫著爸爸、爸爸。
蔚藍把陳清的結婚照連同客廳陳列的生活照都收了起來。觸目傷情,你不得不信。
悶熱的八月仲夏,蔚藍在開著冷氣的房間內大汗淋漓。一個女主人匆匆離去太久的家,似乎隨著這個夏天一起腐爛變質了。
去接陳清的時候,咖啡他一口沒有喝過,雜誌他一眼沒有看過,那盒嶄新的香菸卻只剩下五根。
他們肩並肩的走著,蔚藍清清楚楚的窺見了陳清眼中的迷茫。
蔚藍太瞭解陳清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了,他就像千千萬萬普通男人的縮影,他全部的生活只有工作與家庭。工作,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對社會應盡的義務;家庭,是一個男人休養生息的港灣。他的人生只有這兩個部分。
他就是這樣一個按部就班的人。他選擇一個務實的專業,接受一份待遇良好的工作,年紀輕輕與愛人結了婚,共同撫養子嗣。對於這樣一個男人來說,家庭的崩盤,等同於人生的崩盤。
他無法集中精神,去想一想工作上的一絲一毫;他也無法放鬆身心,躺在柔軟的床上紓解半分內心的抑鬱。
他活著,可像死了。他死了,卻還在呼吸。
蔚藍為了陳清把什麼都擱置了,他在這邊已經待了整整一個月。Ben打過不止十次電話,他只能安慰並敷衍;公司不僅打過十次以上的電話,還發過二十次以上的電郵,他也只能推託再推託、請假再請假。
蔚藍又把自己的事放下了,或者說,把自己的生活放下了。為了陳清。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多到蔚藍自己都要記不清了。
彷佛,他生來就是要圍著他轉,圍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情人打轉。
蔚藍本想考外縣市的大學,卻因為陳清一句:你要是遠走了,我該多孤單。放棄了。
蔚藍畢業後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去香港發展,卻因為陳清一句:隔著海峽,我覺得像與你隔著一個國家。放棄了。
蔚藍在平凡的工作中得到一次機遇能改變他庸碌的生活,卻因為陳清一句:你是不是總想離開我?放棄了。
這期間,陳清考上了第一目標;陳清談起了戀愛;陳清進了外企結了婚;陳清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生命。
若不是那小小生命降生,若不是蔚藍再也看不到希望,他大概還在圍繞著陳清打轉。陳清自轉,蔚藍公轉。
他喜得貴子的那一夜,他一直陪他等在產房外。那一聲啼哭的傳來,陳清笑得幸福滿溢,蔚藍卻鼻子發酸。
他說,蔚藍,我有閨女了。他說,蔚藍,你快來看看她的小臉,她是多麼像她漂亮的媽媽啊!
蔚藍眼看著一家三口都有些疲憊卻充滿無限生機的面孔。蔚藍他跟著笑,他跟著鬧,可心裡的那道缺口卻快要令他窒息了。
離開這片出生成長的土地的那一刻,蔚藍的心也被掏空了。他忘不掉在機場陳清給他的用力的擁抱,也忘不掉這個存在於自己生命中太多年卻求而不得的男人。
此後的每一年,逢年過節蔚藍最怕接到陳清的電話,最怕他央求他回國看看。如果說這個還可以逃掉,那麼,數位相片所構築的幸福家庭世界他是怎麼也逃不掉的。陳清時常給他寫信,信裡總要附上他與他家人的合影。
蔚藍今年三十二歲了,卻仍舊沒有逃開他噩夢一般的初戀。
他看似擁有了新的生活:開朗活潑善解人意的男朋友、世界前五百強公司的高階職位、閒暇時候各地去旅行的愜意時光。可,只是看似。
他人在千里之外的霧都,心卻還留在一天一個變化的故鄉。
這一次,他回來,他幾乎要認不出這座城市了。可在看到陳清的那一刻,這座城市太過於熟悉的氣息又一次撲面而來。
蔚藍你知道麼,人生難得一知己。我能與你相識,一定是三生有幸。
這是陳清常常對他講起的話。
蔚藍每一次都笑笑的聽著。可每一次心底裡都只有一個聲音:陳清你知道麼,佛說三生三世修來一段緣,今生我與你還不到那三生三世。可我對你的愛,卻在寒冷的冬天不合時宜的發芽了。而終究所等待它的,必然不是綻放。
他是多麼的愛他啊,卻愛得除了痛苦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