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不知為何在心底暗自鬆了口氣。男人的眼睫低垂著,沒有眼鏡的遮蔽,那已不復蒼白反而帶點紼紅的側臉讓蔣行磊在短短几秒內競覺得有那麼一絲絲情色的味道。
男人小口地啜著水,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想問什麼,但始終沒有開口。
眼睛往下,發現男人還穿著今晚赴約時的衣服,不禁脫口問道:“你要不要換件衣服?”話方出口,就見男人的手一抖,水杯又差點打翻在床上。
男人的頭低得更厲害了,眼光也不敢往這兒瞟,只用低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道:“嗯……在衣櫃裡……”
蔣行磊起身開啟衣櫃,很快就看到一件類似睡衣的水藍格子襯衫。
“這件嗎?”
“謝、謝謝……”伸出來接的手剋制不住地輕顫,接過後就迅速縮了回去。
“要不要我幫你?”怎麼看都覺得男人那緊張得渾身繃緊的樣子不可能好好地換衣服。
“不……不用了!”男人急忙搖頭,細細的指尖忙不迭地解開胸前的衣釦。這回他沒有顧慮到旁邊有人看,以最快速度換下了衣服。
蔣行磊還在為那裸裎的胸膛失神時,男人的目光對了上來。暗下一驚,忙恢復原先的表情。男人的眼瞳溼潤而帶有蒙朧的光澤,也許還在緊張,但此刻已壓制了不少,應該是乏味到不能再乏味的平凡臉孔似乎欲言又止。
若是幾個小時前,蔣行磊必定認為這是最好的捉弄時機,進而得寸進尺,但現在,有一種很奇怪很沉重的東西壓在心口,儘管腦子裡想過許多故做曖昧挑逗的方案,但怎麼也說不出來。
終於男人開口了:“是你把我送上來的吧?謝謝……又麻煩你了……”
輕微地頷首,似在表示歉意和謝意。看來他還記得昏倒前的情景。
“……我的身體應該沒有那麼孱弱的,只是感冒……真是……不好意思………”
在學生面前昏倒,多少感到有些沒面子吧?
儘管男人強牽著嘴角這麼說,蔣行磊還是覺得此時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雙淚眼又在腦中搖晃了……
“老師喜歡那個人嗎?”當看到男人的臉色刷白時,他才發覺自己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既然已經問了出來,心中的想法就更大膽了。“我沒有猜錯吧?老師喜歡那個男人。”
男人的表情呈現痛苦,這讓原本沒打算進行什麼惡質行為的他忽然感到很生氣。不擅於深度思考的他只是咄咄逼人地問著。
如果男人沒有點頭就好了……這麼想的時候,男人已經用那顫抖而蒼白到神經質的手捂住了臉。一下,兩下,三下……男人一共點了三下頭。應該為男人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同性這個醜惡事實而幸災樂禍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興奮。
是純粹的厭惡吧?蔣行磊的手不知不覺伸人口袋,點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 * *
——對……我……喜歡男人!喜歡那個人……我就是那種所謂的同性戀……
手機只錄了一點點,實際上男人還說了很多。不知是否承認後反而急切想找人傾訴的緣故,男人以一種極為悲愴的語調不斷地訴說著他怎樣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傾向,怎樣痛苦地遮掩,怎樣愛上自己的好朋友,怎樣告白被拒,怎樣不得不強迫自己內心泣血卻要為好友的婚禮送上祝福……
說這些話時的男人沒有看他,只定定地注視著前方的牆壁,與其是對他說。倒更想一個人對著空氣徹底地發洩。
到最後,蔣行磊幾乎懷疑他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惡作劇,乃至自暴自棄,心虛的他不知什麼時候關掉了手機。
因為男人說著說著,停了下來,悲哀的目光彷彿永無止盡的河流,沉默了好久之後,對他說了一句:“請回去吧。”
聽著手機裡放出來的錄音,蔣行磊眉頭緊皺。一時間他覺得壓根沒有什麼成就感可言。會出現這個想法的他絕對不是良心發現,因為他一點不覺得男人可憐,反而越聽越生氣。一想起男人的淚顏,就萬分不甘心。至於不甘心的原因.至今沒想出來。
第二天上課,換了另一個講師,說是男人生病請假,然後連續幾天都沒有看到他。男人請假的這段時間,蔣行磊也沒再去過那間公寓,儘管一直耿耿於懷。
這種又厭惡又不甘心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呢?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辦公樓前的中庭,兩人不期而遇。與周遭的學生時尚打扮截然不同,灰土老氣的裝束,走在路邊應該是沒人會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