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囊中羞澀,同人出去,總不好全權倚仗對方掏錢包。她亦有自尊。於是便窩在宿舍裡唸書,她功課十分好,竟全賴這份貧窮,想想可笑。
“倘若著實無趣,閒時可以託路醫生載你下山去,想必於他而言也是美事一樁。”
尹芝忙搖頭,“怎麼好意思,何況給他女友知道,必然吃味。”
“他倒是想有那份福氣。”堂姐掩嘴笑。
“他至今單身?”看著不像,樣貌英俊,工作體面,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肯主動黏上來。
“有何大驚小怪,如今都會中的男人,肯早早為婚戀套牢一生的少之又少。”
尹芝掩住口,“我看他同沈喻然關係倒十分好,莫不是他也?”
“亂講,天下男人總不見得都一般口味。”
尹芝想了想,“知道他們的關係,也能坦然接受,可見他非我等凡人?”
“他們早年都遊學歐美,思想全盤西化,十分開明。”
“那你如此開明,又是因何緣由?”
“我?呵……”堂姐嘆,“我向來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橫豎不過是一份工作,發足我薪水何必在意他愛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況且,僱主人不壞。”
尹芝不說話,她心裡頭是不屑沈喻然的,說白了一隻鳥籠中的金絲雀而已。 赤手空拳打天下才是真本事,一切由人安排妥當,活得像只傀儡。
兩人在山中游轉,耽擱了些時間,回來時已有些晚。
餐廳裡擺好早餐,一桌豐饌,卻無人在。
他兩面面相覷。
上到二樓,便已聽到哭聲,是小女傭韶韶,兀自癱坐在書房的地板上抹淚。身旁摔落一地大小碎片,勉強可以分辨是一隻琺琅彩花瓶。沈喻然站在門口,由管家扶著,面色蒼白。
乃娟忙問韶韶,“怎麼一回事”
“我不是有意打破。”她不住抽噎,雙眼通紅,嚇壞了。
沈喻然閉一閉眼,撐著一隻手按在胸口。半晌道,“不是一早說過,書房上面數三層不要去掃?”他到底是世家公子,很有幾分涵養,想來不至於為一點事去打罵傭人。但他身上自帶著一股高貴,聲音不大也像是在逼問在審視。聽得人渾身不自在。
韶韶抽噎兩記才道,“上頭積塵太多,我想小心擦擦也無礙。”
“所以我的話,全數是耳旁風。”他沒歇斯底里,涼涼的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尹芝實在看不過眼,人的天性喜歡不問對錯,一味去同情弱者。
“不過是一隻擺飾,破了再補就是。”她話音一落,房中幾人齊齊看向她。她也為自己無謂的態度嚇了一跳。但她心中想的確是,無非是件什物,有多稀罕用得著咄咄逼人,大不了再去換一隻,許偉棠有錢替他換千百萬只。
在她心裡他過於富有,似乎已不配談珍愛二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令它完璧歸趙?“沈喻然的目光冷冷掃過她,所到之處,皆要凍結成冰。
這是什麼話,尹芝愣住,她只說可以修補,可並未說要自己親自補。她不由氣上加氣,衝口便道,“你何必強人所難!”
“阿芝!”堂姐厲聲何止她。“不許無禮!”
尹芝胸口是積壓著一口氣,這會兒不管不顧起來。
“在你跟前,我們都是下人,但下人總歸也是人。”她說到這裡收了聲,到底是個女人,再說下去恐怕要哽咽起來。
沈喻然大抵沒見過這副架勢,想必從來都是人對他百依百順,哪有人敢在他跟前大呼小叫。何況又是女流之輩。
管家適時出來勸,“您臉色不好,不如我服您去休息,這的事,交給乃娟去處理吧。”
沈喻然站了一會,凝視一地碎片,忽然轉頭對管家道,“託人出去找找,可巧匠能修補,有些裂痕也不妨。”
“是,是,交給老奴。”
管家過去想要扶他回房去,他卻搖頭,“放我一個人待會。”
堂姐回到房時,尹芝正在收拾東西,來時便無多餘的外物,不足一刻鐘已悉數裝好。
堂姐靠在門上,看著尹芝的小箱,“那隻花瓶,是喻然的舊物,跟了他十數年,十分珍貴。”
情有可原,可不能為這一點小事就發脾氣咄咄逼人,“韶韶都說他並非有意!何必揪住不放?”
“那是因為,”堂姐停一停道,“他記不大得從前的事,那隻瓶子有一段往事。他腦中卻已沒有這塊兒記憶,所以……恐怕更顯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