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娟不動,“先生……”
許先生擺擺手,“叫你去就去!”
管家一來這局面更尷尬得沒法收場,就見兩個男人,一個一手抓兩隻手腕,一個利落地按住兩條腿。尹芝沒見過這架勢,床上的人驚叫:“許偉棠,你混蛋!”
被指名道姓,許先生面不改色,毫不猶豫地用閒下的另一隻手剝下床上人的睡褲,“聽話,不準動,一會就好!”對方未必會聽話,但卻著實動彈不得,那樣子如同被人按在案板上的魚,突然等待宰割。
尹芝忽然去看他的傷,視線所及之處,卻讓她一怔。她大概知道這人掙扎了這半天不給看傷的原因,不免心有惻隱。再去看他的跌傷,皮下出血已不只硬幣大小,藥物作用果然不明顯。再不止血就真的要去醫院了,她想了一會回頭問堂姐,廚房可有冰塊?”
堂姐不明就裡地點點頭,“應該有的。”
“去拿一些,裹在毛巾裡。”冷敷患處,可以幫助止血,當務之急,這土辦法或許有用。
許先生攔人,“太涼,他受不得。”
“再不止血就是現在下山恐怕都來不及。”尹芝望著許先生,語氣堅定。孰輕孰重,相信他有判斷。
冰袋裹了厚厚的幾塊毛巾才敢往人身上放,許先生自己親自動手,一直按尹芝的指點按在在傷處不敢妄動。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沒來由讓尹芝覺得十分英俊。依外貌看來,許先生應已年屆不惑,此刻他解開襯衫袖口,露在外頭的半截手臂結實精幹,同躺在床上的他的愛人天壤之別。
方才折騰得狠了,體力透支得厲害,床上的人伏在枕上,微微喘息。約莫半個鐘頭,外敷和之前的藥物同時發揮了效力,淤血不再擴大,幾個人終於如釋重負。許先生彎身輕輕將人翻過來,又仔細整理被腳,動作很輕,生怕一不小心碰壞了人。尹芝站在一旁看著,發覺進來這麼久,都還沒來得及看這人的廬山真面目,總不好細細打量,她只得垂首站在床旁拿眼皮子去瞄,這一眼卻著實驚豔,世人口中的濁世佳人想必就是如此——垂下的濃密的睫毛如同兩把小扇,鼻頭小小的,兩片薄唇是淡淡的粉色,一張臉只得手掌大小。睡了一會忽然惶惑地張開眼,那黑色的瞳仁如同遠天寒星。
忙了大半個上午,乃娟帶尹芝回房休息,許先生親自送出來,十分感激。“尹小姐,多虧你。”他語氣誠懇,毫無架子。
哪敢在東家跟前稱小姐,尹芝忙道,“叫我阿芝。”
“以後還麻煩你多多照應,我工作時常忙,只得把他交給你們。待會去同管家談薪水,發到你滿意為止。
剛一來便得東家讚賞,尹芝受寵若驚。
作者有話要說:
☆、病人(下)
來許宅的第一次晚餐,尹芝被堂姐拉下樓來。已擺好幾套餐具,統統青瓷碗,象牙筷。廚娘一道道端出菜來,是精緻的八菜兩湯。賣相一流,香味撲鼻。
本以為許家仍保有舊式習俗,家主上座用餐,一眾人在一旁服侍。至於他們這些傭人何時吃,絕無人問津。怕是一隻凳子也捨不得給,深更半夜站在廚房胡亂吃些殘羹冷炙。乃娟笑她,又不是三十年代的地主公。
廚娘孃家是上海人,燒得一手地道的本幫菜。尹芝許久未吃過如此珍饌,胃口奇佳,頻頻下箸。廚娘在水池前洗了手,退去圍裙衝尹芝笑道,“尹小姐剛來,不知你的口味,改日你告訴我,燒些你愛吃的。”說罷這位中年婦人面上堆笑,眼睛彎做兩條縫,面相十分和藹。
尹芝連連道謝。又問,“不等先生?”
管家開口,“我們先用,先生說不急。”
尹芝夾過一味燒河鰻,實在不知為何竟美味至此。不由記起讀書那會,一下課便要扎進食堂,去晚了恐要沒位子。玻璃窗內放百隻大鐵盤,要麼油乎乎一團團,要麼清湯寡水。要哪一道須隔玻璃窗大聲報上菜名,對面套一條滿是黃色油漬圍裙的大嬸抄起菜勺猛挖一勺,朝飯盒內一擲,那一刻尹芝常覺自己是豬。想吃盤熱飯是至大的奢侈,不論去得多早,永遠都是半冷不熱的一盤。吃飯並非享受,填的滿肚子便好。茉莉尚能偶爾出去開些小灶改善上火,她只得終日混在飯堂裡。
吃到一半,許先生下樓來。管家第一個站起身來,家主雖無等級觀念,但這是規矩,不可破壞。
許先生忙道:“不必客氣,大家坐。”
廚娘忙給他添碗筷。他卻徑自取來一隻盤,“幫我夾兩隻生煎,我去樓上吃一口就好。”
這樣隨意,毫無講究。
“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