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那個枯瘦的虛空老道士閉著眼唸唸有詞,在唸著《無量度人經》。
門口有幾個精銳在把守,稍遠處也有屬下將這塊地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沉重。
嚴宇城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從前忽略的細節一瞬間都湧上心頭:進門前董夏的哀求,老道士的惻然,雲安的決絕;還有,如果回魂真的只是設下陣法服下藥湯那麼簡單,為什麼儀式會拖到現在……
他不敢去想,可是那個比死亡更可怕的答案無孔不入地往他的腦子裡鑽,讓他整個靈魂都戰慄起來。
這時他看到董夏一把擦去臉上的淚水,撲上去揪起老道士,惡狠狠地問道:“你他媽究竟想幹什麼?!你不是本事大嗎?不就是救個人,你自己去啊!”說著淚水又落了下來,“我、我替他也行……你讓雲安快點出來,你讓他出來……隨嚴宇城自己去死……”
虛空老道士的臉上現出一絲愴然:“董善人,我們誰也替不了。得窺天機之人註定年壽不永,度不過這劫難,是連輪迴都入不得的,唯有魂飛魄散一途。嚴善人又被遊魂所擾,佔了身軀,恐怕十死無生。如今能替他擔去死劫的,只有他至親至愛之人。”
“讓雲安出來……”董夏揪住老道士的衣領不放,喃喃道,“憑什麼他要去?嚴宇城待他那麼壞……不值得……”
虛空老道士長嘆一聲,道:“這是陸善人自己的決定。”他望了一眼天穹,輕聲道,“時間到了。”
董夏絕望地鬆開了手,雙膝跪倒,伏在地面,淚水一滴滴落入泥土裡。
房間內,嚴宇城的神情比他更加的絕望,近乎崩潰。可魂魄如此飄渺虛無,哪怕心口的絞痛快要將他整個人絞成碎片,他也無法落下半滴眼淚。
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比死亡深刻百倍的痛苦。
……
天穹上金光破開的縫隙越來越大,燦爛輝光帶著無窮的暖意,滿照紅塵人間。
從視窗落入房間的那束光,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移動,最終正好落在了程瑜彥的身上,落在一整片硃砂紋路的中央,陣心的位置。
程瑜彥心口帶著兩道刀痕,傷口並不深,但是仍然有血不斷從其中流出,順著他的身體淌到周圍。
殷紅的液體漫上硃砂,一點點蔓延;硃砂的紋路飽吸了鮮血,愈發紅得奪人心魄。
似是迴光返照,本已神志不清的程瑜彥眼中透出最後一絲清明,嘴唇顫動著,用沙啞的聲音對著陸雲安道:“殺了我……他……也會死……”
像是在敘述,又像是在做一場惡意的詛咒。
陸雲安沒有回應他。他跪在程瑜彥身旁,膝上已經染了鮮血,他也毫不在意,只是一粒一粒解開自己的衣釦,敞開了襯衫,露出了清瘦的身軀。
然後,他緩緩舉起了刀。
金色的陽光映在刀鋒上,一片輝煌燦爛。
陸雲安被光芒微微地晃了眼,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清淺的笑,像是融進了陽光的暖意;而眼底有著惆悵不捨,更多的卻是平和釋然。
“他不會死。”他輕聲道,“我的少爺,他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話音落下,他一個用力,將刀朝著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不——”嚴宇城連滾帶爬地衝過去,拼了命想把他的身體圈在懷中,妄圖用自己的後背擋住刀鋒。
可刀卻毫無阻滯地穿透了他的身體,刀尖刺入了陸雲安的心口。
嚴宇城目眥欲裂,跪在陸雲安身前,一聲聲絕望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可陸雲安聽不到。血一下子洶湧地從傷口湧出,他的身體跪立不穩地晃了一下。
被嚴宇城挑斷過筋脈的手腕雖然續接過,卻失了幾分力氣,他手中的鋒刃在胸口的肋骨上被阻一下之後就後繼乏力,進入得不夠深,幾乎還未扎入心臟裡。
失血過多讓陸雲安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他咬緊牙關,反手將刀一下子抽出,高高地舉起,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再次對準血肉模糊的傷口刺了進去!
這一下,刀鋒終於深深沒入了他的心房。
陸雲安用最後一點力氣將刀子抽出,任自己心口的熱血噴湧而出,落在程瑜彥被劃開的胸口,落在一地繁雜的硃砂紋路上。
一場血色的祭典。
濃重的血腥氣中,程瑜彥臉上現出駭人的猙獰,整個人就像被丟入了油鍋中一樣痛苦。他的身軀不停抽搐著,好似有一道輕煙從中緩緩飄出,片刻後,就永遠地安靜了下來。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