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挨著他倒在一地血泊中,微微闔上了雙眼。
在生命餘下的時光中,他艱難地轉過頭,睜開雙目向身旁看了最後一眼,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說了什麼,然後,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他逝去的一瞬間,血色鋪天蓋地,將嚴宇城重重罩入。
地面上所有的硃砂紋路都在微微發亮,一股股生命力順著鮮血浸潤的細線匯入他的軀體融入他的靈魂,可他已無暇顧及。
他跪在陸雲安失去溫度的身體旁,一動也不動,好像時間都於此永恆定格。
哀傷,痛苦,絕望,沒有一個詞能形容出他此時的心情。
他像一具木偶,渾身僵硬地跪在那兒,雙目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好像不肯接受,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所有的一切就能倒帶重來。
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
可命運還是碾碎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記憶的最後,是漫天血浪席捲而來,吞沒了一切。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狠狠撞進了那具屬於他的軀體。
眩暈襲來,在失去知覺前,嚴宇城恍惚又聽到了陸雲安最後留給他的話。好像有人在他的耳旁輕聲地訴說,如此溫柔,又如此殘忍。
——“我的少爺,他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雖然……我再也不能陪在他的身邊。”
第30章 30
尾聲(上)
嚴宇城在一片血海中跋涉前行。
一步一步那麼艱難,幾乎要耗盡全身的力氣,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沉沒下去。
恍惚中他看見從前的那日,在他狠狠折磨了雲安之後,他將雙手按在雲安的心口,喃喃道:“真想把這裡挖開,看一看你的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一語成讖。
終於就在他眼前,陸雲安執起冰冷的刀鋒,朝著自己的心臟狠狠刺下,血如泉湧。
原來……是如此殷紅的顏色。
灼得他靈魂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痛,讓他幾乎要被寸寸焚為灰燼。
那瞬間他寧願自己魂飛魄散,也不願意看到雲安死在自己面前。
可如今,只餘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無邊無際的血海中央,面對著一個殘酷的事實——他的雲安,已經不在了。
他就那麼沉默地佇立著,不願再邁開腳步。血色逐漸漫過他的足踝,漫過他的膝蓋,漫過他的腰……一點點地向上淹沒。直至沒頂的一瞬,他渾身浸在濃稠的鮮血中,頹然地想著:就這樣隨它去吧。
雲安希望他好好活著,可他是那麼害怕,害怕被一個人留在沒有云安的世界裡。
然而,在天地的一片寂靜中,他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
好像遠隔千里,又像響在耳畔。
那麼悠揚,卻又讓人肝腸寸斷,如同暮春時節子規啼血,一聲聲泣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嚴宇城的靈魂陡然沉重下去。
潔白的病床上,他一霎間睜開了眼。
視線從模糊轉向清晰,他雙目失去了焦距,對著慘白的天花板,沙啞地喚道:“雲安……”
無人應答。
……
得知他醒來,病房門外不多時就圍滿了人。
董夏分開那群黑衣的屬下,沉著臉走了進來。
這時的嚴宇城正試圖用顫抖的手臂撐起身體,翻下床去,去找他的雲安。
他的動作扯動了胸口的傷處,雪白的紗布上一片紅色的痕跡在慢慢染開,他卻似好無所覺般,微微張合著嘴唇無聲地喚著什麼,機械地動作著。
“你聽著,‘主人’——”董夏沒有上去幫他的意思,冷冷地看著他從病床上滑落,重重跌在地上,道,“雲安已經死了,為了你。”
嚴宇城沒有反應,慘白著臉,艱難地支起無力的身體,挪動著一點點往外爬。
“我不是雲安,分不清楚你究竟是嚴宇城還是程瑜彥。”董夏擋在嚴宇城的前面,俯瞰著趴跪於地的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才好驗證你的身份。”
“……”嚴宇城雙目茫然,抬頭望著董夏,眼中卻沒有映出他的影子。他知道,如果他給不出答案,那麼大概就會被當做程瑜彥,被嚴家處理了。
畢竟,這世上再也沒有另一個雲安,願意捨命救他了。
“第一個問題:你和雲安和第一次見面時,你對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