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地,滾入塵土裡。
……
醒來時,他正在醫院。
醫生嘆口氣對他說,送過來時他直接被送進搶救室,幾度危急,當時主治醫生好幾次都以為他撐不下去了,可他還是一次次地挺了過來。
嚴宇城沒有心思聽他訴說自己的病況。他伸手將放在床頭的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裡,抿著乾澀的唇,怔怔出神。
醫生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回應,只得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
離開醫院的時候,嚴宇城依然抱著那個空空蕩蕩的骨灰盒,一刻也不肯放手。
再後來,他就遇上了衛鳶。
過去的時光隨著故人的出現又慢慢在腦中浮動,他一步一步走在清風吹拂的路上,眼中看不到任何風景,只有他的雲安。
一別經年,生死渺茫。
可他的雲安留在他心中的記憶依然是那麼深刻清晰,好像他第一次牽他的手,耍賴抱著他,還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嚴宇城抱著骨灰盒走進了嚴家大宅的大門。
依然是一幕幕熟悉的風景——早春時節,院落裡的池塘波光粼粼,垂柳依依;階上苔痕青翠,簷下雛燕呢喃……可入目的,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
物是人非,事事休。
嚴宇城一步一步地走在曲折的迴廊上,迴盪的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響。
推開房門,他走入居住多年的房間。桌案和床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無人清掃,只有他早先折的一枝桃花留在白色瓷瓶中,在窗臺上慢慢枯萎。他也不理會,開啟了密室的重重門鎖。
密室顯得十分逼仄,內裡卻異常的乾淨。
嚴宇城坐到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鐵床上,熟練地拉過掛在四角的粗大鐐銬,將它們扣在了自己的手腕腳腕上。
密室裡十分安靜。
嚴宇城抱著骨灰盒,將臉頰貼在冰涼的盒面上,身體輕輕地發著抖。
自從雲安逝去後,他就一直住在曾囚禁過雲安的密室內,戴著鐐銬,睡在冰冷的鐵床上。
他不知道,多年前的每一個夜晚中,被他鎖在這裡傷痕累累的雲安,是不是也會感到這麼寒冷。
雖然他知道,那麼心疼他的雲安若在天有靈,一定不忍看到他這樣對待自己。
可這是他的罪與罰,也是他的愛與悔。
衛鳶對他說,抱歉,給了你一個三十年的騙局。
可他不恨,甚至有點感激他。
他從未上過這個當,衛鳶的話他沒有信過,可他寧願在所有人都告訴他雲安不在了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騙他,說:陸雲安,他還活著。
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雲安他不可能活著。
他知道雲安早就死了,是他親眼看著雲安親手刺穿自己的心臟,倒在他身旁斷了呼吸,怎麼能活得下來?
他知道雲安早就死了,如果雲安活著卻不想見他,就不會三十年來連一個虛假的墳墓都不留給他,讓他連憑弔的地方都沒有,這太殘忍,雲安不忍心的。
他知道雲安早就死了。
可他沒有一刻不在想,如果他活著,該有多好。
嚴宇城低下頭去,親吻著空蕩的骨灰盒。盒上落了點點溼痕,他心疼地用衣袖去擦,抹過之後痕跡卻是越來越多。他恍惚了一瞬,才發現,有淚水正從他的雙眼中無聲落下,一滴一滴,打在冰涼的盒面上。
其實他明白的,雲安讓人將他的骨灰灑向大海,不是為了躲他,也不是恨他恨得連灰燼不願意給他留下,他只是怕自己看著他傷心。他的雲安那麼傻,將自己融進了海里,不過是希望能隨波沉浮,逐浪漂泊,天涯海角,伴他左右。
他明白的,看著心狠,卻是雲安最後的溫柔。
他的雲安就是這樣。所以當年董夏說雲安給他留言,說來生不見,他半點都不相信。雲安待他從來都心軟到極致,他留的三個問題,不僅是為了驗證,更是為了告訴他,他愛他;下輩子,他還會等著,等著嚴宇城尋到他,對他說:“跟我回家。”
嚴宇城再一次將臉貼在冰涼的盒面上,任淚水點點落下。
——雲安,我的雲安……
——我怎麼就能這麼蠢,這麼壞,竟然辜負了你。
——我真想馬上就去地下尋你,可我還不能死呢,我的命是你用自己換來的,我絕不能放棄。
——我會聽你的話,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然而沒有了你,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