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睜開眼。
那隻手指的主人說,“認清楚我是誰哦,不能叫錯名字。”
墨瞳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兒,氣息奄奄地說,“不會。長這麼大,並沒有能……讓我在病得七死八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義的人。”
陳昊天說,“那周釋懷呢?”
墨瞳虛弱地笑笑,“他是我的……主顧。有一段……我以為……他不是主顧,其實……他的確是主顧。”
陳昊天嘆一口氣,“正病著哪,別說繞口令了。閉上眼睛多休息。”
墨瞳依言閉上了眼,“謝謝你,陳先生。”
陳昊天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太想看那雙清澈明淨的眼睛了,“不要見外,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你可以叫我陳大哥,或是叫昊天哥也行。”
墨瞳閉著眼笑了笑,“謝謝,你是好人陳先生。可是,我不習慣用家人般的稱呼。”
他抬抬手,發現手腕上的繃帶已經鬆開,想翻個身,使不上勁。
陳昊天幫他翻過身來,讓他趴在床上。
墨瞳發現身上的睡衣與身下的床單都已換了乾淨的。
他的臉側在枕頭上。蒼白的顏色,小而精巧的下巴,一雙最為吸引的妙目緊閉著。
玻璃娃娃般的脆弱。
可是並不曾有人拿他當玻璃娃娃去珍惜。
或是隨意地棄置一邊,或是任意地摔摔打打。
但他固執地不碎。
帶著斑斑的傷痕,卻依然晶瑩。
晶瑩而冷。
只是,到哪裡去找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把他揣在懷裡捂捂暖?
39
兩個星期以後,墨瞳的肺炎終於好了。
只是,他不能吃下任何東西。
常常是剛剛吃完飯,便全部吐出。三天之後,竟然連喝一口水都盡數吐出。
於阿姨害怕了,告訴了周釋懷。
晚上,周釋懷叫於阿姨做了香米粥,親手盛出一碗來,放到墨瞳眼前。
墨瞳看著熱騰騰的粥半晌,開始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不到半分鐘,他騰地站起來,沖走衛生間又大吐起來。
周釋懷跟過來,擰了熱手巾替他擦乾淨,拉著他重新在飯桌前坐下,對於阿姨說,“再盛一碗來。”
墨瞳坐著都搖晃,眼前是一片迷濛的白霧,好半天視線才落到桌上的小碗上。他慢慢地拿起勺子,重新吃起來,一口一口,十分的艱難。
於阿姨看不過,說,“不吃就不吃罷,瞳瞳,阿姨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椰汁西米露好不好?”
周釋懷沉聲說,“於阿姨,那只是甜品,當不得糧食的。墨瞳,吃下去。”
墨瞳笑笑,果真全數吃下。
推開碗站起來,走了兩步,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向衛生間,又是一翻搜肝抖腸的嘔吐。
周釋懷也衝過去,男孩子滿額是細密的汗,人已順著洗臉檯往下滑去。
周釋懷攔腰抱起他,再次回到飯桌前,自己坐下,讓墨瞳靠在懷裡,說,“於阿姨,麻煩你再去盛一碗來。”
他拿起小勺,一點一點把粥喂到墨瞳嘴裡。墨瞳順從地吃下去。
未等他有任何的反應,周釋懷從身後圈住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墨瞳,我有一個朋友,開了家心理治療中心,有治神精性厭食症的專科,你要是再敢吐出來,我就送你去。”
墨瞳疲弱地笑。
周釋懷他轉了個身,用力捏住他的肩,臉上是一片從未見過的猙獰。
“你聽著,如果你再敢吐,我說到做到!”
墨瞳只覺得肩胛骨幾乎在他的掌下寸寸斷裂,他一疊聲低低地央求,“周釋懷周釋懷周釋懷,求你求你求你……”
周釋懷放鬆了手,順勢把他攬在懷裡,那一付支離的瘦骨,讓他心頭忽如有火鉗撩過。他撫著男孩子漸長的頭髮,“好了好了,從今天起,好好吃飯。在我還沒有放手之前,給我好好的!”
那天以後,墨瞳真的停止了嘔吐的症狀。
但他,不再去上學。
他開始每日嗜睡,從早到晚睡不醒,除了吃飯與上衛生間,就只是睡。彷彿打定主意要把多年匱缺的覺都找補回來。
人也更加安靜。
落花有恨,墜地無聲般的靜。
陳昊天到公寓裡不過下午五點多,屋裡卻嚴嚴實實地拉上了所有的窗簾,一片昏暗。
墨瞳正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