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姑姑都只一句話,“讀書、讀書,有個屁用,你姑父書讀的多不多?還是老師,文革還不是整死了,這世道讀書有屁用!”再後來老姑姑也不知道怎麼想通了,把孩子帶著往她鋪子裡一放說自己死了這孩子得有手藝養活自己,就交給你了,這一帶就是兩年,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而且還是她鋪子裡數一數二頭等好的師傅,指名道姓要他做頭的人多得是。好啊,也算對得起她的老姑姑了。
青龍小學門口人頭攢動,一看天色不好,所有家長都出動了。好不容易等到二年級的排隊出來拎住了陳珣,正說揹著打傘走,這兔崽子就不幹了,抱著越小七的腿兒不放,就要吃東西。越小七沒辦法,只好讓少爺在小賣部那花花綠綠的零食堆裡挑起來,足足買了三塊五毛錢的吃食,兔崽子才消停,趴在越小七背上吃得津津有味,時不時蹦兩句‘最喜歡七叔了’。越小七聽在耳朵裡真是舒坦,背得也越發樂呵。
剛走沒幾步,越小七聽見有人叫他,忙叫陳珣把傘舉高點,抬眼望去,街對面站著石原頌。這是他的老主顧。石原頌當初第一次進娜娜美髮屋時,一臉戾氣,沒哪個敢上去招呼。都知道他是杜家的小子,混黑道的,美髮屋裡這些小姑娘小夥子哪個敢去?
越小七也不怕自己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就上去招呼了。一來二去,便是熟絡,這石原頌極講道義,還把自己的兄弟都給介紹來,越小七這下成了娜娜美髮屋裡最牛逼的師傅,誰也不敢招惹他。
揹著陳珣過街去,和石原頌面對面,越小七笑得可好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嘿我說這小子都這麼大了,還要你背,放下來行不行?”石原頌說著就開始捏陳珣的臉。
陳珣不幹,看著就要哭,嘴裡還叫七叔救我。也不知道誰給他說過什麼,怕石原頌怕成這樣。
“你叫我過來就為欺負他啊!”越小七多護犢子啊,肯定不樂意,揹著人轉了個身,不讓石原頌碰陳珣。
看著陳珣這小子嘟著包子臉害怕,石原頌樂了,趕緊說:“不是。我是……那個我今晚給你帶個貴客,你可要把面給他修好。”
“你又跟人家瞎吹我了吧?啊?”越小七不知道石原頌,在他嘴裡,他越小七就是修面的頂級技師,逢人便吹,“你這客有多貴啊?太貴了我不敢下刀啊!”
“將來我們和義盛的大爺,你說貴不貴?”
“那我不修了……”越小七轉身就走,這玩意兒,搞不好就是去找死嘛!你說給他石原頌這樣的小混混修一個,割條口子也沒關係啊,那樣的大人物,算了,能躲還是躲吧!
“嘿,越小七你這沒出息的,你怕什麼呀!”石原頌抬腳就揣在越小七腿上,明眼人都知道是鬧著玩兒,可陳珣不這麼看,手上的零食兜頭就給石原頌打了去,嘴裡還奶聲奶氣的罵:“大壞蛋,踢我七叔,龜派氣功打飛你!”
越小七撲哧直接笑了起來,“石原頌你活該!”
石原頌怎麼好發火呢?把那些零食渣滓從頭上弄下來,凶神惡煞的盯著陳珣嚇唬他,嘴裡卻說得是,“小七,我們說定了啊,我晚點接你過老宅去。”
既然大侄子都打了人家,越小七自然只有答應了。
和義盛的老宅在青龍的東南角。
園子是個好園子,比得上江南的園林。自從解放那會兒沒了主人,這房子就歸了公家,做過鎮上的學堂,也當過關臭老九的牛棚,剛開放的時候甚至有人提議把它變成賓館。八三年的樣子,突然來了建築隊把老宅裡裡外外翻修了一遍。後來為大家熟知的杜老爺子帶著一干老小,架著貢品噼裡啪啦一陣鞭炮把門楣上那塊已經朽爛了一邊的牌匾翻過來時,大傢伙才看清上面的剝落了金漆的大字‘和義盛’。
非要有六、七十年紀的人才想起來這‘和義盛’是什麼東西。原來和義盛是青龍地界上延續百年的幫會。這老宅是當年和義盛開山立堂的地方,當年青龍鎮上哪一個男子不入和義盛,那是找不著飯碗的。也就著這份同鄉同袍的勁兒,和義盛當年是橫行全省。最興旺的時候連省長上任都要來香堂拜碼頭。民國時的大爺留過洋,有文化,變了過去幫會的法,做起了生意。這生意西通印度、不列顛,北到老毛子俄羅斯,還有大船跨越大洋往美利堅,賺足了金山銀山,抗日的時候義捐,人捐的真金白銀,和義盛捐的是飛機、大炮。青龍山水靈秀,卻不是個做事的大地方,和義盛漸漸也就遷出青龍,往外面去了。但老宅始終都在,及解放,和義盛是不會被容下的,跟著和義盛出去的老人兒自然也就跟這邊斷了聯絡。老宅就這麼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