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每一步,渾身像從水裡撈上來一般,幾乎溼透了。
在一個跨度較大的石階上,他終於支撐不住,向一邊歪倒下去,被身邊的人一把扶住。元清河寵溺的看著他一臉倔強的表情,笑吟吟的露出一口白牙。
到最後,石誠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他背在背上,無精打采的摟著他的脖子,一步一步上山。
白雲寺的香火併不十分旺盛,但卻是方圓幾百裡最為古老的寺廟。
一排莊嚴肅穆的古剎被掩映在山嵐霧氣中,院中聳立著樹齡近千年的靈木,一名身著青色僧袍的小沙彌在臺階前清掃落葉,遠遠的看到走上來的兩個年輕人,放下掃帚,雙手合十,朝陌生的香客頷首致意。
四處飄散著濃重的香火味,趁著元清河向小沙彌打聽的時候,石誠往廟堂前那個大香爐中插上三根香,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虔誠的閉上眼。
“你許了什麼願望?”睜開眼的時候,元清河已經在一旁跪下,透過繚繞的青煙向他投來探尋的目光。
石誠看了他一眼,朝佛像拜了一拜,漫不經心道:“希望我的腿能夠治好。”我希望將來陪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能像我一樣愛你。
“聽說這裡的佛很靈驗。”元清河說著,雙手合十跪拜下去。
石誠雙手合十閉著眼,咧開嘴笑了笑:“真能治好的話,我就找份正經的工作,賺錢娶老婆生孩子,正正經經過一輩子。”
“那不可能,因為佛祖剛剛答應了我,這個叫張石誠的人將永生永世留在我身邊。”元清河側過臉看他,一臉的認真。
石誠倏然睜開眼,表情複雜的看著他,似乎要從他的眼神中挑出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成分來,可是沒有,元清河只是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挑釁似的衝他一挑眉。
石誠撇過臉去,兀自低低道了一句:“傻瓜,這裡的佛要是靈驗的話就不會這麼冷清了……”
這時,剛才那位掃地的小沙彌走了過來,朝兩人作揖道:“施主,我們住持有請。”
白雲寺住持,法號釋心禪師,雖說德高望重遠近聞名,卻並非一位鬚眉皆白的老者,相反,他看起來似乎很年輕,只四十歲上下,五官深刻,雙眼之中早已退卻了世俗塵色,顯得澄明如鏡淡然超脫,閃耀著一種修行之人獨有的睿智光芒。石誠細看了一下,發現元清河的眉眼五官之中,果然和這位釋心禪師有幾分相像。
寂靜的禪室之中,叔侄兩人互相作揖,默默對視了良久,石誠剛想退出迴避,卻被元清河猛的握住手腕。
釋心禪師目光在兩人臉上輕輕掠過,立時領悟,他只是朝石誠笑了笑,示意他往窗前鋪就的葦蓆上落座。
石誠依言拄著柺杖走過去,在草蓆上端端正正的跪坐下來,隨即兩名小沙彌悄無聲息的走進來,其中一個在他面前的矮桌上奉上茶具,在紫砂茶壺中為他沏好溫熱的茶。另一個小沙彌雙手託著筆墨紙硯,在釋心禪師面前一一擺好,又朝兩位客人畢恭畢敬的作揖,之後兩人悄然退去。
石誠默然的品茶,一邊抬眼看著那邊的叔侄二人。對於元清河,他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會有一位叔伯在這裡,為什麼會帶他來這裡,他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他無條件的相信那個人,他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眼神,他都無須去質疑。
那叔侄二人並不說話,好像對彼此的意圖都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開始了動作。
元清河研磨,釋心禪師鋪開雪白的宣紙,用鎮紙鎮住,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那兩人像是要舉行什麼儀式一般,深深的躬下/身去,互相叩了頭。
釋心禪師執筆臨墨,元清河端正的跪好,閉上眼,緊接著,用異國語言寫成的經文被他流暢的吟誦出來。
釋心禪師奮筆疾書,將元清河的每一個發音都準確的記錄下來。石誠隱約猜出,那是一大段梵語的經文,在元家莊的藏書閣裡藏有很多部這樣的經書,石誠曾經試圖研究過,但是完全沒能看懂。
元清河的聲音低緩而流暢,好似這些拗口的經文就是他自小所熟悉的語言一般。釋心禪師筆桿顫動,下筆亦是不曾有過分毫猶疑。
即使是完全聽不懂的經文,卻像咒語一般奇異的將他的思緒帶往古老遙遠的國度。一望無垠的黃土,連綿不絕的沙丘,沉默枯萎的古樹,清冷黯淡的殘月,傾頹破敗的古寺,荒蕪空寂的城池……一支從遠古走來的孤獨民族,戰戰兢兢在這亂世求得一席生存之地,卻迫於世人的貪慾,顛沛流離。
石誠幡然醒悟,為何當初執念想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