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
我的父親母親回來了。我的父親母親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在模擬爺爺的姿勢坐在門檻上望著濤哥家的煙囪發呆,我像體驗一下爺爺當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正當我快要體驗到的時候,我的父親母親就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你們是誰?你們肯定走錯地方了。我的眼皮稍微抬了一下,木然地說道。
你是亮子嗎?
是。
那就沒錯了。
亮子,快叫媽。我是你媽啊!
亮子,快叫爸。我是你爸啊!
先叫媽,媽想死你了!
先叫爸,爸做夢都夢見亮子!
哈哈,哈哈。真好笑,太好笑了!他們竟然要我叫他們爸媽,向兩個我一點也不認識的人叫爸媽!我簡直要笑破肚皮。哈哈,哈哈。他們竟然還為先叫誰而爭吵!
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憑什麼要我叫你們爸媽?
也是,都八九年了。我們走的時候你還在地上爬呢!要不是你說你是亮子我們也認不出你了。亮子,你不認得我們不要緊,但你爸爸媽媽的名字你總該知道吧。你爸爸媽媽的名字你爺爺沒告訴你嗎?你爸爸叫徐力南,你媽媽叫張素玲啊。而我就是張素玲,他就是徐力南。不過,這也不怪你,怪我們離開你太久了。你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我們也不要你馬上就叫我們,等你適應了,等你知道實情了再叫我們吧。
我聽他們說出了我父親母親的名字才正眼打量了他們一下,我發現父親的臉相長得很像爺爺,只是少了幾分堅忍不拔的男子漢氣質,倒像舊社會的花花公子。最終我還是沒有開口叫他們一聲“爸、媽”。
我的父親母親給我帶來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在這麼多的東西面前我恢復了孩子的天性暫時忘卻了失去爺爺的傷痛。為了表示感激,我開口叫他們了,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謝謝叔叔阿姨。
我看見他們臉上瞬間掠過一絲無言的尷尬,那種感覺就像一道名貴菜裡突然冒出一隻死蒼蠅,叫人慾罷不能。
我的父親母親回來了,而濤哥的父親母親卻沒有從那個彩雲之南的地方回來。他們給濤哥寄來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匯款和一張從本省省城到昆明的飛機票,還有一封十分簡短的信,大意是他們沒空來接濤哥,叫濤哥獨自去昆明找他們。
濤哥把匯款單收好了,卻把飛機票撕成了兩半扔進了臭水溝裡。哼,你們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要了,還要我這個兒子幹嘛!
濤哥告訴我,等他初中畢業,再過上一段日子,他就去當兵。
亮子,你濤哥不是讀書的料!你比濤哥強多了,你一定要好好唸書,不念書沒出息!我這一輩子命中註定是沒出息的!
我的父母就這樣和我一起在這座老屋裡住下了。我的母親根本容忍不了這座老屋的破舊與骯髒,第二天就請人把老屋裡裡外外徹底修葺了一番,還購置了許多新奇傢俱、電器什麼的。母親不知道我們藕香村隔三差五地停電,把電飯鍋也買回了家,結果大半日子不能用,只能當一塊廢鐵擱置在那裡。藕香村人對此的反映是,唉,人家是見過世面的,見過世面的人就是不同吶!最讓母親氣急敗壞的是一到夏天這裡的蚊蟲遍地嗡嗡作作響,那種在我們看來很普遍的聲音對母親來說就像魔咒一般,使她心神不安,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母親想出了種種辦法,用盡了種種伎倆,購回了無數的滅蟲劑,但都無濟於事。最搞笑的一次是,有一天傍晚母親蹲茅房,快要完了的時候突然瞟見一隻賊頭賊腦的老鼠,母親嚇得尖叫著跑出茅房,連草紙都忘了用啦。當時我正躺在草垛子上發呆,母親對我說,亮子,茅房裡怎麼有這麼多的老鼠啊!我說,茅房裡沒有老鼠,那裡還有老鼠呢?母親再次進去的時候,老鼠倒是沒有了,可吸血的長腳蚊子卻把她包圍了,母親揮舞著手臂怎麼趕也趕不走,這下可好啦,母親出來的時候,她白皙的手臂上、小腿上、臉上,估計還有屁股上全都是紅泡泡啦。
母親再也受不了了,在一次吃飯的時候開始向我父親叫苦。
力南啊,我們搬家吧!再不搬,我遲早會憋死在這裡的!
搬家?往哪搬?回海南?你有幾十萬嗎?沒有就別談搬家!
我們不一定要回海南啊。我們可以隨便找一個城市……
你啊——叫我怎麼說你好呢!幹我們那一行的能隨便亂搬嗎?搬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女人就是女人!
那我們不買,租啊。反正我不想在這裡呆了。
別說了,等住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