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微微顫動著。
視線既非看著天也非看著地,白樂天想咬住嘴唇。
然而,強烈的顫抖令他無法咬住嘴唇,也因此才發出牙齒打顫聲。
白樂天的視線,與其說拋向遠處的虛空——倒不如說是凝視著自己內心深處。
某種強烈的情緒與感動,似乎正緊緊攫住這個男人。
“司馬遷《史記》中,曾描述始皇帝陵墓:‘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滿之。’這些陶俑,應該是守護地下宮殿計程車兵吧。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正是傳說中始皇帝地下宮殿的一部分——”
白樂天的聲音,再度顫抖起來。
這個男人,內心正澎湃激盪著無法自已的情感,他似乎想藉由說話而將它壓制下來。
始皇帝生前想做的,是建造供自己死後居住的龐大地下宮殿。他打算將地上宮殿原封不動搬至地下。
據說,原為一國之君的秦王政,自從平定七國,以“始皇帝”自號後,便展開地下宮殿的建造。
他徵用為數約七十餘萬的罪犯人力,歷經十二年歲月仍未竣工。
此一地下宮殿,曾遭到攻入咸陽的項羽軍隊挖掘、焚燒。
有關陵墓的描述,白樂天曾留下《草茫茫》詩作:
〖草茫茫,土蒼蒼。
蒼蒼茫茫在何處?
驪山腳下秦皇墓。
墓中下涸二重泉,
當時自以為深固。
下流水銀象江海,
上綴珠光作烏兔。
別為天地於其間,
擬將富貴隨身去。
一朝盜掘墳陵破,
龍槨神堂三月火。
可憐寶玉歸人間,
暫借泉中買身禍。
奢者狼藉儉者安,
一兇一吉在眼前。
憑君回首向南望,
漢文葬在霸陵原。〗
然而,寫作此詩的白樂天,至今為止,也不知道這些兵俑的存在。
柳宗元、空海、逸勢三人,均讀過《史記》。
白樂天說的話,他們當然都知道,那是基本學養之一。
然而,目睹內在澎湃難抑的這位詩人,因為體內沸騰的東西而顫聲抖語的模樣,他們再度深刻感受到,眼前所見之物的意義,那意義滲透進到了他們的肺腑之中。
“就是這個……”
張彥高低聲囁嚅。
“就是這個!”
聲音高亢了起來。
“去年八月,棉田所出現的,就是這個東西!”
話才說完,張彥高卻又左右搖起頭來。
“不,這是埋在地下的,我說的不是這個。當時出土的東西,跟這兵俑很像,幾乎可說一模一樣。”
不知是否想起那晚的事,張彥高轉身像是準備往後逃,一雙腳卻仍然僵立在原地。
仔細端詳兵俑的臉龐,性格塑造明顯不一樣。
一個顴骨外凸,大眼上吊;一個五官平板,鼻翼橫展,眼眸細長清秀。
與其說,這形貌乃偶然創作所為,倒不如說眼前真有士兵作為臨摹物件來得自然。
兵俑的造型,極其寫實,彷彿就會動了起來。
空海跨前一步,站到一尊兵俑面前。
他伸出手,朝俑體摸去。
“空海先生!”
張彥高發出近乎悲鳴的低呼。
“沒問題。”
空海觸控了那尊兵俑。
他用指尖緩緩撫摩俑像表面,接著彎曲手指關節,敲了敲俑體。
有迴音。
從那聲音或大猴先前挾抱的模樣,可感覺裡面似乎是空的。
“硬的,純然是陶製的俑……”
空海喃喃自語。
“如果像真人一樣活動,大概馬上會碎裂。”
“可是——”
“不,我不是說你看到的是幻影。事實上,你的同伴們,當時不是被殺就是受傷了。是吧?”
“是的。”張彥高答道。
“你先前說過,這地下又發出某種聲音,棉田可能又要冒出什麼東西來了——”
“是、是。”
唔——
空海陷入沉思。
“那,至今還沒出現嗎?”
“還沒。”
棉田主人徐文強答道。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