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
空海來到惠果病床前說道。
〔三〕
入夜——僅有一盞燈火點亮著。
屋內,只有惠果和空海兩人。
惠果仰躺在床鋪上,空海隨侍枕畔,凝視惠果臉孔。
惠果靜謐無聲地呼吸著清冽的夜氣。
他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空海啊。”
惠果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是。”
空海也用冷靜的聲音回答。
“今晚,我要傳授你最後的教誨。”
“是。”空海點了點頭。
“我要傳授的,不是金剛、胎藏兩部灌頂,也不是結緣灌頂、受明灌頂,更不是傳法灌頂。我現在要說的教誨,雖然不是這些灌頂儀式,卻比任何灌頂都要來得珍貴——”
惠果仰望空海。
“雖然我剛剛說要傳授教誨,其實,我想傳授給你的佛法,不用開示你也都知道了。”惠果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先說明一點。那就是,雖然這些話出自我口中,卻是你曾經向我說過的。空海啊,也可以說,我教導你,有時反而是我本身向你求教。你也該懂得這件事的意義吧。”
“是。”空海再度點頭。
“空海啊,在此地所學的東西,你必須全部捨棄。你懂嗎?”
“我懂,師父——”
“人心深不可測……”
“是。”
“下探人心深處,在其底層之更底處——自我不見了,言語也消失了,僅剩下火、水、土、生命等,這些已無法命名的元素在活動著。不,此處連‘場所’都稱不上。它無法用言語形容,是言語無用的場所。火、水、土、自我、生命,終於到達無法區分差別的地方。想抵達那地方,惟有穿過心的通路才能抵達。”
“是。”
“這道理無法以言語教導。”
“是。”
“我,不,許多人以言語、知識、儀式、書籍及教誨,將它玷汙了——”
“是。”
“這些都得丟掉……”
“是。”
“你要把它們全部丟掉。”
惠果喃喃自語,旋即閉上雙眼,靜謐無聲地呼吸大氣。
然後,又睜開了雙眼。
“可是,言語是必要的。儀式、經典、教誨、道具也都是必要的。”惠果說道:“此世間的所有人,並不像你一樣。對於跟你不一樣的人,言語是必要的。為了丟掉言語,或是丟掉知識,言語和知識也都是必要的。”
“是。”
空海只是點頭。
惠果所說的話,空海完全明白。
對空海來說,獲授所有灌頂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儀式和教誨都成為不必要之物。
不過——在日本國或是此大唐,為了對芸芸眾生傳達密教,言語、儀式都是必要之物。
要攀上頂峰,人必須依靠自己的雙足。因此,柺杖、鞋子、食物、衣物,都是想攀上頂峰的修行者所必要的。
“一隻腳在聖界,一隻腳在俗界——然後,必須以兩腳支撐所謂自己的中心……”
語畢,惠果閉上雙眼。
“開啟窗……”
惠果閉著眼睛說。
遵照惠果所言,空海開啟靠近惠果床畔的窗子。
十二月的冷冽寒氣,湧人房間。
燈火微微搖曳。
惠果再度睜開雙眼。
看見高掛夜空的明月。
月光照射在惠果身上。
“空海,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傳授給你了。”
惠果一邊看月一邊說。
“夜氣對您的身子可能有礙。”空海對惠果說。
“沒關係。這冷冽的感覺十分舒暢。”
惠果說得毫不含糊。
“空海啊,與你相遇,真是開心……”
“我也是。”空海答道。
“我的大限將至,如果沒有與你相遇,或許我會抱憾終生,而今我了無遺憾。”
惠果的視線移至空海身上。
“死,並不可怕。臨死之際,或許多少會感到痛苦,但這是每個人都得經過的路,這點痛苦應該忍受得了。”
空海僅是靜靜地傾聽惠果說話。
“生和死都是一件事。出生、生存、死去——此三者兼備,才能完成生命。出生一事,死去一事,都是生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