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洞多如蜂窩,漆黑的蛛身上佈滿了各種刑具的折磨痕跡。
對於殺害若溪的人,斂不會饒過。尤其是那個引誘了她,而後又害了她的男人。氣味混雜、昏暗隱蔽的倉庫裡,斂從一堆雜亂的稻草中捉小雞一般把男人拎起來,身為貴族少爺的男人和他相比弱小得不堪一擊。男人面板白皙,如瀑金髮遮住了他溢滿乞憐之色的湛藍雙眼。
“饒了我吧……若溪死得慘,我也很難過,可是人妖殊途,她不該賴在我身邊不走,是她逼我的啊!我萬不得已,才讓別人捉了她,好絕了她的念頭,結果……如果若溪還活著,她不希望我死的!看在她的份上,饒我一條小命吧……”
斂沒有說話。他一向不屑於說人類的語言,儘管他聽得懂。
冷冷的目光從高處投下來,沒有絲毫感情、或者說絲毫人性的審視目光,似乎在為用何種殘忍方式殺人而猶豫不決。男人體如篩糠,抖得一塌糊塗,濃濃的腥臊味傳來——他失禁了。
斂嗅到了遠處人類的氣味。他提起斬妖的大刀,將男人活生生切成了八塊,餵給牆腳的狗,看著它們吃淨了殘屍,拖著刀,迎向落日的方向緩緩離去。
也是自從那次之後,他決意遠離人界,躲進了幽深的歿雪森林,這個他出生的地方。
凝神閉目斂從寒冰床上一躍而起,久遠的夢境,昨日的重現,無窮無盡的恨意如潮般洶湧猛烈。害死妹妹的卑鄙傢伙,和昨日捕到的獵物重合,金髮,藍眼。卑微下賤的人類。
他的居處並不潮溼陰暗,白天能從高處漏下珍貴的絲絲陽光,如網如織裹住百米見方的寬闊空地,旁邊還有寒潭經過,澄淨清幽。而從居所洞穴出去後,則是崎嶇不平、複雜難辨的分洞穴,一般人根本無法活著走出去。所以他才隨便把獵物扔進偏僻的角落,沒有進行任何的捆縛和麻醉。放置男人的洞穴也可被稱為“儲物間”,他常隨意把麻痺後活生生的食物扔進去,因此那裡不乏腐肉臭屍,想必陰冷難捱。
他的嘴角漫上嘲諷之意,心裡舒坦了許多,當初對那個垃圾的處理不夠解恨,幾百年後再慢慢地折磨他,讓他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這個想法倒也不錯。他想著,兀自一笑,轉過突起的大石,走進黑暗吞噬的洞中。
洞穴其實很大,地下泉水從石縫滲出,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那個男人正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伸長脖子低頭舔著地面冰涼的液體,纏掛在小腿上的蛛絲已經濡溼鬆散,渾身髒兮兮的淨是泥土或血跡,狼狽得如同匍匐軟弱的蠕蟲。的確,和斂異於常人強壯高大的身形相比,中等身高的男人瘦小得可憐,毫不誇張的說,他只需一隻指頭就能把他捏死。
斂走動時碰到了一顆石塊,骨碌碌的聲音在寂靜中尤其明晰,甚至夾帶著隱約的空靈回聲,男人在黑暗中視覺受限,聽覺便敏銳起來,他反射性地一抖,立即撐起身子手腳並用地向後退去,直到背部碰到陰冷的石壁。
“誰?你是人是鬼?”男人彷彿喘不上氣似的急促地問了一句,聲線顫抖,流露了暗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斂幾步走到男人面前,居高臨下地凝視一陣,而後不屑地輕哼一聲。
伊爾眨動雙眼,努力想看清眼前黑影的形態,但見這個“人”鐵塔一般籠罩在上方,肌肉賁張肢體修長,絲狀長髮在肩部隱去,依稀正是抓他的人。
他的下身並不是人類的雙腿,而是像極了蜘蛛、或者蠍子的身體,一隻猙獰的副肢向自己伸來,能清晰地辨出那尖利的倒鉤——
不,不!伊爾在瞬間屏住了呼吸,自從清醒後積累的驚悚感覺徹底噴發,宛如熱燙岩漿淹沒了僅有的理智和希望,他絕望地咬唇,心臟狂跳,幾乎要從胸膛中破體而出。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剩餘的一點力氣竟然被瞬間激發,他急速地爬起,向隱約光亮的方向衝去。
眼看離出口的位置越來越近,伊爾只覺得四肢越來越沉,失血過多引起的疼痛眩暈再度襲來,他屏住呼吸狂奔,卻在跨出洞口的一刻愣住了。外面仍舊是漆黑瀰漫,岔路眾多、崎嶇難行,只是與幽深的內洞相比開闊而已,這不是人間的景象,更像是無間地獄,一朝落入,無法返回。
妖魔在後,伊爾已是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地奔逃,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不留神,驀地被腳下的巨石絆倒,尖銳的頂端劃破大腿,拉開一道深深的血口,劇痛之下他腳一軟癱坐在地,無力逃命,只能徒勞地用手捂住駭人的傷口,指縫間溼熱一片。
他不敢回頭。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