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只是路過,認出他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天冷,他穿得肥厚,戴了手套和帽子,圍了圍巾,罩了口罩,又是坐著,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而且肖春瑩也絕不會想到他在擺地攤吧。
可是偏偏那一晚肖春瑩似乎在等人,不像平日裡風風火火的,而是小步往前晃悠,雙手插在棉衣口袋裡,悶悶不樂地向路兩邊看,看到路燈下有人擺攤,就過來消磨時間。柱子緊張極了,只能裝模作樣更加專心地看小人書,頭都不抬一下。肖春瑩蹲下來仔細看,拿了一個髮卡問:“這個髮卡多少錢?”柱子假裝糊塗,伸出一隻手。
“五毛錢?”肖春瑩猜測,笑著說,“有點兒貴了呀。”又指著一小束彩色皮筋問:“這個呢?”柱子不知道肖春瑩在問什麼,又胡亂地伸出一隻手。肖春瑩似乎很驚訝,“啊”了一聲,說:“皮筋兒也賣五毛,你真是亂要價。”
肖春瑩耐心地看了又看,問:“這條圍巾呢?”柱子根本沒心思去聽清楚,想都沒想地又伸出一隻手。肖春瑩呵呵笑道:“真的麼?你賣東西很有意思呀,都是五毛。那我買了啊,你別後悔。”
柱子緊張得手在流汗,苦苦地盼著肖春瑩趕快離開。突然想到,如果肖春瑩拿的是一塊錢,他豈不是還要從棉手套裡抽出手來找零錢,萬一被認出來怎麼辦?這個預感偏偏又應驗了,肖春瑩真的拿了一塊錢遞過來,說:“喏,這是一塊錢,你找我五毛吧。”
柱子猶豫著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抬起頭,這時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嗵嗵嗵”地一聲聲重重地踏著路面。柱子一聽就知道是周秉昆,頓時火冒三丈,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抬頭看了一下,這時肖春瑩已轉過身去,周秉昆正手裡舉著兩串冰糖葫蘆跑過來。柱子心想如論如何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就又低下頭去避免被看出來。
肖春瑩對周秉昆說:“等一下再走,我買一條圍巾,才五毛錢。”
周秉昆立刻說:“五毛錢一條圍巾?別買了,肯定有問題,以後別在地攤上買東西,這種小商小販有幾個老實的。”
說著從肖春瑩手中搶過圍巾,隨手丟在地攤上,把冰糖葫蘆給了肖春瑩一個,兩人邊說話邊走遠。
“我趕緊送你回學校吧,越晚越危險。”
柱子立刻收攤,心想這麼晚了周秉昆一定會送肖春瑩回學校,過會兒只要去守在南大的校門口,一定可以等到周秉昆。他狠狠地把貨物捆紮好扔進大旅行包裡,彷彿每一捆都在砸向周秉昆,今晚只要逮著了周秉昆,他一定要用拳頭討回公道。
走遠後,肖春瑩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問周秉昆:“你看那個擺地攤的,怎麼我們一走他就收攤呢?”周秉昆仰著胖臉笑道:“肯定是被我說中了嘛,他自己也心虛。”說話時,周秉昆注意到那個擺地攤的從樹後面推出了一輛破腳踏車,似曾相識,微微皺了眉頭,但是太遠了看得不夠清楚,只是疑惑了一下,並沒有多想。
周秉昆的家距離南大比較近,就沒有騎車。柱子先趕到了南大的校門口,藏在遠處目睹周秉昆和肖春瑩走進學校的大門。周秉昆一直把肖春瑩送到宿舍門口,一來一去花了好長時間。柱子在外面等得焦急,不知道為何周秉昆會這麼慢,時間一長,他的怒氣也消了不少,有些懷疑自己剛才的決定,就算把周秉昆打死了,又能挽回什麼呢?
可是周秉昆的大胖身影在南大校門口再次出現時,柱子立刻又是滿腔怒火,狠狠地大聲喝道:“周秉昆。”周秉昆一聽這聲音,驚慌地四處張望,看到柱子正騎了腳踏車從路燈下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周秉昆“啊”地大喊一聲,拔腿就往另一個方向跑,沒跑出幾步,感覺柱子已經衝到了身後,就轉身繞著路邊的花壇跑。柱子三下兩下就追上了,跳下腳踏車,一把揪住周秉昆的羽絨服領子,把他的大胖身子按在了水泥花壇上。
周秉昆見了鬼似的恐懼地大聲喊:“王玉柱,我沒有害你,不是我害你的。”
柱子揮起拳頭,對著周秉昆的腦袋就是一下。這一下把周秉昆打得不輕,腦袋裡嗡嗡響,立刻大聲哭了,以為柱子的拳頭會繼續打下來,可是再也沒有第二拳。
因為柱子打了周秉昆一拳頭之後,突然間就心軟了。他聽到周秉昆喊出的那句話,突然明白他要的其實就是周秉昆的一個解釋;如果沒有解釋,也該讓周秉昆知道那件事情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傷害。看到周秉昆哭了,他也想哭,拳頭停在空中,怎麼都無力落下去。
或許面對周秉昆時,他才能充分地去想那是一種怎樣的傷害,兩個多月來度日如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