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是這個城市裡唯一一個能夠傾聽,也應該傾聽的人。然而這樣做的話終會顯得更加荒謬,或許周秉昆不過是與這事有關,既不能充分理解,也不能付出同情,而他要的也並不是同情,實際上他並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他只是在後悔,自己根本就不該遇見周秉昆。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只能緊緊地把這個大胖身體按壓著,不讓他逃走。
周秉昆掙扎不掉,慌忙地繼續解釋:“王玉柱,我從來就沒有害過你,我以前只會對你好,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件事發生後我一直都想幫助你,可是我爸爸媽媽都嚇壞了,他們也害怕,他們只允許我考慮我自己。”
察覺到柱子不做聲,似乎在慢慢平靜下來,周秉昆也不掙扎了,靜靜地趴著,沉默了一會兒,對柱子說:“王玉柱,我們談談吧?你鬆開我,我不會跑的。”
柱子鬆開手。周秉昆站起來,膽怯地望著柱子。
柱子冷冷地問:“談什麼?”
周秉昆說:“我和肖春瑩沒有談朋友,她得罪了一些小流氓,一個人出來不安全,所以我才……肖春瑩一直都是喜歡你的。”
柱子覺得心煩,大聲回應道:“你和肖春瑩的事與我無關。”
周秉昆又說:“你現在怎麼擺地攤了?剛剛我沒有認出來。”
柱子怒道:“我現在做什麼也不需要你管。”
周秉昆不知該說什麼,小心地問:“那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在這之前,柱子一直都想著有一天能夠當面質問周秉昆,事情發生後你為什麼要躲起來,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以前的情誼。可是此刻他覺得這些問題實在太愚蠢了,簡直是對牛彈琴,搞不明白周秉昆的胖腦袋是怎麼考慮問題的,簡直是另外一個物種,連做個質問的物件都沒有資格。他滿懷失望與懊悔,對周秉昆說:
“我沒有什麼要問你,我只後悔我會認識你。我們根本就不能算是朋友,因為我們是不公平的,從社會地位來講不公平,從思想上來講也不公平,從人格上來講更不公平。”
說完他就想走,心懷一種厭惡,匆匆忙忙地扶起腳踏車,重新把大包裹繫好,趕快離開,推著腳踏車繞過花壇,走到人行道上。這時周秉昆突然開口說:“王玉柱,你得幫我一個忙。”
柱子停住了,不說話也不回頭,深呼吸了一下,等著周秉昆把話說完。
“其實是想幫肖春瑩一個忙。”周秉昆說,“那幾個小流氓揚言要修理肖春瑩,這幾天總是出現在南大校園附近。肖春瑩害怕,讓我幫忙,可是我也害怕。”
柱子扶著腳踏車慢慢退回來,周秉昆表情木訥地等待著。柱子突然掄起胳膊,一拳打在周秉昆的臉上,打得周秉昆“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柱子厭惡地說了一句:“我還是想揍你。”然後騎上腳踏車,在夜色中孤獨的路燈下隱隱現現地遠去了。
肖春瑩與三個小流氓狹路相逢的那一天,是一週之後的事了。肖春瑩每個週末都回家,冬天天黑的早,從家返回學校時已是暮色昏暗,肖春瑩騎腳踏車穿過小巷,拐上大街時看到周秉昆也騎了腳踏車來路口等。兩人在一起時肖春瑩基本無話,都是周秉昆在一刻不停地說,兩輛腳踏車貌似熱鬧地駛過了一條街又一條街。
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肖春瑩突然低低地喊了一聲:“哎呀。”這時綠燈亮了,周秉昆正要過馬路,肖春瑩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不讓往前走。周秉昆嚇了一跳,急忙退回來驚慌地問肖春瑩:“怎麼了?”
肖春瑩往對面一指,說:“我認出來了,就是那三個人。”周秉昆順著肖春瑩指出的方向望過去,看見對面的一個店鋪門口,有三個小青年正靠在腳踏車上抽菸,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的,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和肖春瑩,正守株待兔地等他們過去。
兩人立即掉轉方向,沿著另一條街往前騎。那三個人看到了,也都扔了菸頭,騎了腳踏車遠遠地跟著,在路的另一邊,並沒有橫穿馬路跟過來。
肖春瑩心裡焦急,覺得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就對周秉昆說:“周秉昆,我們趕緊騎到小巷裡去,想辦法甩開他們吧。”
這時下班回家的時間已過,從經過的幾個巷口望進去,小巷裡沒有什麼人,只有路燈稀稀疏疏地亮著,而大街上還熙熙攘攘,人來車往的。周秉昆衡量了一下,試探著向肖春瑩建議:“我覺得大街上還比較安全,人多,我不相信他們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壞事。”
肖春瑩問:“要是他們真的敢在大街上做壞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