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芃澤坐在遠遠的椅子上,被林慧珍的身影擋住了,柱子歪了頭去看。王芃澤注意到了,像是被人窺見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秘密,掩飾性地對柱子笑了一下,轉過頭去。
林慧珍開始為柱子檢查病情,變得不苟言笑起來。王芃澤換了個位置,坐下來仔細地盯著柱子的左臂。林慧珍的手在那隻左臂上邊認真地揉捏著,一邊向柱子低聲詢問。柱子近距離地看著林慧珍嚴肅的眼神、額頭的汗水、眼角細細的魚尾紋,他感覺到林慧珍的手為了給人治病而變得強勁有力。
這是一個柱子以前從未見過的事業型的女人。柱子對林慧珍懷著一種複雜的感情,他從心底裡尊重她,他認為林慧珍是文明的、友善的、讓人放心的一個人,他甚至擔心自己木訥的反應會辜負了她的熱情與細心;可是看到王芃澤前後判若兩人,在林慧珍面前失去了從前的熟練與老練,又讓柱子覺得林慧珍是令人敬畏的,似乎有著強硬的隱藏的另一面,那是令人不可接近的。
林慧珍突然說了一聲:“給我換個聽診器。”聲音乾脆利落,像是一個不可抗拒的命令。
王芃澤站起,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聽診器。然而林慧珍的這句話並不是對他說的,房間裡一個年輕大夫立即用托盤端了一個聽診器走到了王芃澤的身後,被王芃澤的大塊頭擋住了路。王芃澤急忙側身避讓,不小心胳膊肘撞到了桌子上的一個托盤,托盤又撞到了另一個豎著的器械,倒下去,砸得一排鑷子剪子和鉗子蹦跳起來,紛紛掉落到地上。
王芃澤正要彎腰去撿,林慧珍命令道:“你坐著別動,讓小張撿吧。”
王芃澤尷尬地站著。
柱子擔心地望著王芃澤,一種心酸的感覺就這樣越來越濃地湧了過來。
檢查完之後,林慧珍並沒有談柱子的病情,對王芃澤說:“我要帶柱子去拍個片子,你要一起去呢,還是在這裡等?”
王芃澤提起放在椅子上的裝了自己和柱子生活用品的包,背在背上,和林慧珍一起走到走廊裡。
林慧珍把雙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裡,與王芃澤並肩走著,走路的姿勢快而優雅。柱子跟在後邊看到了,覺得王芃澤背個揹包很不相配,就上前去把行李從他肩上拿下來,挎在自己肩上。說:“叔,我來拿行李吧。”
王芃澤一聽,愣是又把行李奪了回來。
“你現在是病人,好好配合大夫檢查就行了。”
林慧珍笑道:“你們還沒有找旅館吧?”
王芃澤回答:“下了火車就直接奔這裡來了,看完病再去找。”
林慧珍停下來,一臉笑意地望著王芃澤。
“我可不讓你們去住旅館,你們必須到我家去住。能省就省點兒吧,這可是北京。”
“住你家?”王芃澤覺得驚訝,想起了什麼,問:“你……”欲言又止。
林慧珍知道王芃澤要問什麼,笑容一下子變得勉強了。
“我只能一個人回北京,後來就離婚了。”
似乎觸到了傷心事,林慧珍快步走在王芃澤的前面,繼續說道:
“我女兒現在上初中,我沒有時間管她,就讓她住校了。你和柱子可以住她的房間。”
王芃澤回頭望了一眼柱子,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柱子很少看到王芃澤如此猶豫不決,但是自己什麼也不懂,給不出任何答案。
柱子等檢查結果等了很長的時間,幾乎用去了整個下午。開始時王芃澤陪他坐在走廊裡的長椅上等,那時候林慧珍和高教授正在辦公室裡討論柱子的病情,兩人默默無語地等了半個小時,王芃澤好幾次扭頭看柱子,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後來林慧珍開啟門出來,喊王芃澤進去。王芃澤站起身,走了兩步又轉過來俯身拍拍柱子的頭,輕聲說:
“柱子,坐在這裡看好行李,不要亂跑啊。”
王芃澤進去已經很久了,柱子數著時間,看著它們一分一秒地流走。此刻王芃澤不在身邊,他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人們,帶著城市特有的冷漠面無表情地走過,突然間強烈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身在異鄉,這讓他感到淒涼。
似乎有爭執的聲音從高教授的辦公室裡傳出來,柱子側耳聽,什麼都聽不清,他心中漸漸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站起來,忘了拿行李,徑自走到走廊上最近的視窗,隔著窗玻璃望著外面落雨的城市。他看得到不遠處車水馬龍的街,**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腳踏車鈴聲鬧哄哄地響著。
柱子低頭看自己軟弱無力的左臂,用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