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直了,一鬆手,又成了翹翹的樣子。他開始害怕,這種感覺越積越重,這是左臂出事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遇到了一件多麼糟糕的事情。16歲,他就因為一次衝動而讓自己成了殘疾人,或許他還要活60年,或許70年,不管多少年,在以後茫茫未知的人生中,不管身邊有沒有王芃澤的照顧,他都將不得不每天面對著自己殘疾的左臂,這是個不會改變的事實。
就在上午,他還對未來充滿憧憬,他幻想著有一天融入城市,像王芃澤一樣地生活,然而現在左臂的殘疾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讓他清醒地意識到那些夢想是多麼的遙不可及。他突然對這裡感到厭煩,北京,他從小就反覆聽說過的地方,能夠來一次已經是從不敢渴望的驚喜了,此刻他寧願回到自己的山村裡去,在那裡生,在那裡死。
他沿著走廊換了一個又一個視窗,痛苦地張望著外面的一切。最後他站在走廊的盡頭,望著外面世界瀟瀟的雨,一直站到下午將近。
直到他聽到王芃澤的聲音,在走廊的另一端大聲喊:“柱子。”
王芃澤提著行李,高大的身影小跑著來到柱子跟前:“不是說了讓你別亂跑嘛,這些地方你不熟悉。”
但是王芃澤注意到了柱子紅紅的眼眶,愣了一下,扶著柱子倚著視窗站定,望了望外面陰沉的雨簾,輕聲問:
“怎麼了柱子?”
柱子問王芃澤:“叔,我的胳膊是不是治不好了?”
“你別亂猜。”王芃澤笑著安慰他,“後天上午,你林阿姨給你做手術。”
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王芃澤又問:
“柱子,你是不是後悔了?或者害怕了?”
柱子回答:“沒有。”
王芃澤認真地望著柱子,似乎能看出他內心深處的膽怯。
“如果有,說出來不丟人。你要記住我以前給你講過的話,我說到的,一定會做到。”
林慧珍的家裡整潔得似乎一塵不染,王芃澤站在門口恍然道:
“糟了,我忘了買兩雙拖鞋了,你家裡一定沒有我和柱子能穿的大拖鞋吧。”
林慧珍笑著開啟自己的大挎包。
“你們是大男人嘛,當然不會記得這些婆婆媽媽的事。還好我是個小女人,貪了些小便宜,順手從醫院拿了一些回來。”
一邊說話,一邊從包裡拿出兩雙拖鞋,還有牙刷和毛巾。
林慧珍帶王芃澤和柱子參觀她女兒的房間,抱歉地解釋道:
“我女兒的床太小,只好委屈你們晚上在地板上打地鋪了。”
林慧珍要去廚房做晚飯,對王芃澤說你們可以先去客廳看會兒電視。林慧珍的客廳裡有一臺小小的紅梅牌黑白電視機,這讓柱子驚喜萬分,他們整個灣子村還沒有一臺電視機,他只在鄉政府和鎮上看見過,訊號還不好,呲呲呲地淨是雪花。而林慧珍的電視機被王芃澤插上電摁了開關後,影象清晰無比。
柱子問王芃澤為什麼這臺電視機這麼清晰。王芃澤還沒回答,林慧珍正從廚房走出來,隨口笑道:“因為這是北京嘛,什麼都是好的。”從二人身邊經過時,又說,“柱子你好好讀書吧,以後你也到城市裡生活。”
柱子說:“我來不了城市。”
“怎麼來不了,你只要把書讀好,再有你王叔叔幫你,就有希望呀。”說話時,林慧珍已經走到沙發這邊來,站在王芃澤背後,繼續說道:
“柱子,知識的力量是無窮的,遠比一隻胳膊有力量。”
柱子覺得這番話裡似乎隱藏著什麼東西,疑惑地轉頭望向王芃澤。王芃澤不說話,只是望著柱子笑。
林慧珍拍了拍王芃澤的肩膀,悄聲道:
“芃澤,你來幫我一下,我一個人太慢了。”
王芃澤立即起身,到廚房去。林慧珍笑著命令他舉起手站好,王芃澤便聽話地站定了,投降似的舉著雙手。林慧珍幫他繫上圍裙,又幫他挽起袖子。王芃澤拿起菜刀切菜,廚房裡頓時歡聲笑語。
柱子側過頭就能看到廚房裡王芃澤和林慧珍的背影,一大一小地並排站著。等笑聲低了之後他轉過頭來看電視,頓覺索然無味,怔怔地什麼也沒看進去。
晚飯吃得比較沉悶,當著柱子的面,林慧珍似乎有些顧慮,只詢問了王芃澤工作上的事情。王芃澤幾句就說完了,似乎擔心柱子不好意思多吃,不停地動手把菜夾到柱子的碗裡。中間林慧珍試探著問道:
“伯父伯母還好麼?”
王芃澤如被雷擊一般,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