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老這麼著也不錯,這一輩子,也不算太長。想著想著,忽然就又笑了。
接下來的一天,黑君黎沒有能來。
允諾很生氣。不是失望,就是氣。他想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麼這麼地生氣。直等到他第二天再來的時候,他還在生著氣,站在樹底下,黑黑的眼睛斜盯著他,鼻子裡呼呼地撲著氣。
黑君黎說,哦,你的嘴上能拴一頭驢了。
允諾說,“就拴你這頭笨驢。”
黑君黎哈哈笑起來。
允諾也笑起來。他穿著鵝黃的衫子,映著一樹一樹的青翠,長長的衣袖拖下來,袖口有很細密精緻的繡花。他伸出手,手裡捏了一枝樹枝,輕輕地拍打著臉頰。
黑君黎從背後的大口袋裡把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掏。全是用離恨長的枝條編的東西,床墊,枕墊,椅墊,桌墊,茶杯墊,掛在門上的簾子,最後,是一個很精緻的手鐲。青綠的顏色裡夾了銀線,很繁複的花樣,寬寬的,攏在允諾的手腕上。
黑君黎說,“哦,有點大了。”
允諾說,“沒關係,過兩年等我長高長胖了就正好了。”
黑君黎哈哈笑道:“這麼個小玩意兒,等你長大時候,早就丟了。”
允諾把左手腕上母親給的一隻手鐲退下來,戴到右手上,正好卡住了那個不讓它往下滑,說:
“我才不會丟呢。”
果然,兩年以後,他長高了,長大了,他卻再也沒有戴過那個東西。
但是,他也沒有丟掉。
他把它藏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忘記藏在哪兒了。
其實他沒有忘,只是不願意再想起來。
允諾傷好了以後,再次造訪地府十殿,向自己的小弟提出了一個請求。
薛允誠說,“不幹!”
董允諾說,“好小弟,你答應我。你喜歡什麼好玩意兒我給你弄來。”
薛允誠說,“什麼好玩意兒也不換。”
董允諾抱住小弟的肩膀,把下巴磕上去,粘粘乎乎地慢慢地說,“小弟,我的黑無常是老人家,他做事很有經驗哦,他若來了,保管省你的心。你可以多一點時間休息或是去玩。
再說,只換半年嘛。又不是正式地換,不會驚動天宮的。”
薛允誠看著哥哥那張玉一般光潔的臉,瘦得尖尖的下巴,想起他為自己擔下的懲罰,心開始活動了。轉念又一想,掛下了眉毛,苦著臉說,“七哥,不是我不願意,只是,你那裡的那位黑爺爺,是有名的囉嗦,天宮地府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竟比當年的唐僧佛爺還要呱躁。他若來了,我就沒有活路了。”
允諾嘆一口氣,可也是。那個黑爺爺的嘮叨,可是名聲在外。自己的那個白無常,倒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可是,總不能用白無常換了小弟的黑無常。你聽說過一個地府殿裡有兩個白無常,另一個殿裡有兩黑無常這種怪事嗎?沒有吧?天宮也不容啊。
允諾把頭擱在小弟肩膀上,說,“要不,小弟,今年輪到我回去看娘,我跟你換,你先去,我再等三十年。你把你的黑無常換給我,只半年,好不好?”
天宮的規定,每隔十年,老閻王的一個兒子可以回家看看,今年正好輪到允諾,薛允誠行十,還得再等上三十年。
薛允誠不由心軟了。他剛剛來到地府為王不久,實在太想娘了。上一回偷偷跑回去,被爹轟出來了,孃的一絲頭髮也沒見著。
薛允誠說,好吧,七哥。謝謝七哥。
黑君黎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聽著,好容易才弄懂,董允諾是想要換他去他那裡呆上半年。
兩個少年為了他的去留認認真真地商量來商量去,他竟不知自己為什麼忽然這麼搶手起來。
臨了,薛允誠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七哥,你為什麼非要換我黑哥哥去半年呢?”
黑君黎站在一旁想,這也正是他想問的呢。
允諾揚揚眉,把落在手上的一滴茶水叭地彈出去,垂了眼也不看人,輕快地說,“我悶。他好玩兒。”
最終,黑君黎被董允諾換回到自己的殿中任職,為期半年。
七殿與十殿的差事大致差不多,黑君黎與白無常一起專司捉拿惡鬼。
黑君黎發現,允諾雖然有點任性,但卻是個極聰明的孩子,辦起公事來爽利得當,倒底是比薛允誠大了幾歲,不似那一團孩氣,端坐在正殿巨大的案桌後,清眉朗目,挺直的身板,頗有幾分象模象樣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