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下了堂,他又變成了那個有點任性有點跳撻卻沒法兒讓人不疼的孩子。
他與黑君黎漸漸地更為親密起來,玩得累了,常常枕在他膝上就睡過去了。淘氣起來,他要他揹著他滿殿裡轉悠,細細看那壁上千年不退色的壁畫兒,講那些生死輪迴的故事,概嘆紅塵中的種種悲歡離合,也笑世人的痴狂,卻不知那是神仙也逃不脫的劫難。
有一天,他累了,坐在黑君黎的腿上,慢慢喝著他最喜歡的雪嶺青碧。想起最初見時對黑君黎的耍弄,不由得笑起來,突然地心裡暖暖地,也不知怎麼了,嘬起了嘴唇對著黑君黎的嘴就吻下去。
允諾在天宮裡就與玉帝的十八皇子交好,那十八皇子,最是瀟灑倜儻,允諾孩子心性,十分欽慕,總想學他,想著能象他一般染上那股子風流韻致,有樣學樣,模仿了個十足十,卻不過是徒有其表,內裡完全是一派天真。
黑君黎即便是到了最後也不知道,那其實,是允諾的初吻。
一吻過後,允諾低垂了眼,眼波從眼睫下斜斜地送了過來,手指在唇上輕輕扶過,說,“滋味不錯嘛。”
黑君黎呆在那裡動彈不得。允諾看他那上下滾動的喉節,細長的食指扶上去,然後,又用牙咬了一下。那一種風流,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來,其實不過是孩子照著葫蘆畫了個瓢兒。
卻把君黎嚇了個倒。
七王爺親了黑君黎,小小年紀,風流入骨。在輕浮語聲中,卻有淺淺的紅染上臉頰。
他突然趴到黑君的肩上,細長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
他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你,黑火炭兒,我喜歡你!”
他的呼吸撲在他脖頸間,是長期在陰間的人特有的微涼,他的髮絲特別地柔細,一絲絲地粘在黑君黎的額角和耳邊。
黑君黎的腦子裡嗡嗡直響,亂成一團。
他生前是久經風月的人,他知道這個孩子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在一片混亂中,他的腦中掠過他在人間短暫而荒唐的一生。他為害鄉里,作惡無數,死後被判入十八層地獄。他的老父親,在他死後不久也羞憤地自盡了。在父親被送往枉死城的時候,他正在十八殿中受苦。
那十八層地獄裡的酷刑與與之而來的絕望,若說不怕,肯定是假的。從那裡脫胎換骨之後,他翻然悔悟,他修行了整整三百年,眼見著被他殘害過的生靈一個個地投胎轉世。後來他終於得到了投生的機會,可是他絕決地放棄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配享受人間的幸福,他寧可留在地府做無常,他從未想到過修煉成佛,他只願能得到心靈的平衡。
可是,他萬沒有想到他在無意中招惹了這個孩子。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他對他的依戀,他大意地寬慰自己說那不過是一個孤單的孩子慣常會有的一種情緒。
如今,這個孩子用清澀的聲音說,我喜歡你,捅破了窗戶紙,他真的嚇壞了,他是男孩子,而且,他是王啊。
他的將來,是一片光明。他怎能破壞那光明?如果他再次犯下罪孽,並沒有有第十九層殿可以讓他得到救贖。
就算有,他也不能拉著這個孩子一同墜進去。他把允諾的胳膊拿下來,輕輕推開他站起來,行了個禮,說,“王,時候不早了,屬下告退。”
留下允諾一個人,茫然無助地站在那裡,不知為什麼,突然他就成了他的王,而他就成了他的屬下。
那天以後,黑君黎開始有意無意地迴避允諾,完成公差之後再也不會到偏殿裡去,即便是在允諾再三傳召之下不得不去,他也保持著非常明顯的上下級的界線,再也不是可親的兄長,寬和的大哥。
允諾足夠聰明靈醒,不是不明白的。幾番努力,卻只換得他更加明顯的疏遠。到後來,黑君黎寧可在殿外做些粗活兒,也不願再進偏殿,不再近他半步了。
允諾心中委屈無限。他想不通為什麼他的一腔真情被唾棄至此。
他冷冷地說,既然你願意做苦工,就做個徹底吧。他在公事之外,派了無數的雜活兒給黑君黎。灑掃庭除,修繕殿堂,他甚至不准他用仙力,要他一夜之間為他的後花園蓋出一個涼亭來。他自己端坐在一廊下,親自監工。看著他在黑暗中赤了上身奮力地幹活兒,時間滑過一分他的心就墮落一分,他的眼光惶惶地轉向地府的淚湖。
夜光下,湖面泛著微光,靜得感覺不到它的流動。允諾看著看著,忽視就笑了。他想到該如何讓他回到他身邊了。
第二天夜裡,乘著濃濃的夜色,允諾偷偷地來到湖邊。他脫掉外衣,只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