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你!”
不是那個兩三年前用一個珠子換了一個蛋糕的小孩嗎?
那時候的阿成,還沒有出師,是個只能呆在師傅身後打雜的小夥計。而如今,他已是這家小蛋糕店的店主之一了。
兩年前,老闆收下那顆珠子之後不久,便想要把店關了,阿成的師傅和他商量,由師傅出大頭,阿成用兄嫂給的錢與師傅合夥把店盤了下來。聽說老闆現在在做古董生意。
當年,這個小孩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那少見的美麗,還有一點點的怪異。
阿成用手掌在小孩眼前揮一揮,“喂,你怎麼坐在這兒?”
男孩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不作聲。
阿成恍然,“哦,你是離家出走了吧?”
男孩眼中的水氣愈發地濃重起來。
阿成輕輕地拉他,不要坐在這兒,進來,裡面兒暖和。
男孩有點木然地跟他進了店。
被店堂裡的暖氣一撲,男孩子的臉色一點點紅潤起來,更顯得那雙大眼睛晶瑩剔透。細長的身條,居然還和兩年前一樣,歲月居然在他的身上不留半點痕跡。
阿成給他端來一杯奶,男孩子取暖似地捧在手上,小口地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邊。
阿成問:
“你叫什麼?”
男孩小聲地答道:
“練離。”
阿成撓了撓頭,“有姓練的嗎?”
又一想,“哦,好象那個白髮魔女傳中的女主角就姓練。我叫你小離好不好?我呢,叫做陳成。你叫我阿成就行了。”
阿成,練離想,居然跟他一樣都叫做誠。
這個名字溫溫地從練離的心上熨過,但是,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吧。
練離的眼淚終於緩緩地流了下來,卜卜地跌碎在衣襟上。
阿成慌了,“喂,你怎麼了?”
手足無措的,忽然想起來,把練離拉進玻璃工作間,給他套上一件白色圍裙,又長又大的,直拖到練離的腳踝處。
“你看我做個好玩的給你看。”
阿成拿出染了色的奶油,在已打好雪白底坯的蛋糕上畫起來。
不一會兒,上面就呈現出房子,小樹,小橋,籬巴。
練離果然被吸引了,歪著頭凝神地看著,然後抬起眼來衝著阿成笑。
阿成只覺得心砰砰激跳起來。嘿嘿憨笑,拉過練離的手,把那胭紅的奶油在練離指尖上點了一下,襯著雪白細長的手指,分外的漂亮,彷彿是一道極至的美味。
練離把手指舉起來細細地看,然後放進口中,慢慢地嘗著那甜蜜的味道,想起那個人說過,你的修行淺,不能多吃人間的東西。
人是離開了,心卻怎麼能離開。
晚上,阿成帶著練離就睡在店堂後面的小屋裡,為了省錢,他們沒有再僱夥計,阿成的家離得遠,每天就睡在店裡順帶著看店。
阿成把唯一的一張小床讓給練離睡,自己在一旁的地上打了地鋪。
睡到半夜的時候,阿成迷迷糊糊地聽到低低的壓抑的哭聲。
阿成起身拉亮了燈,看見練離蜷在床裡,閉著眼,大股大股的淚水從眼中沖刷出來,染得睫毛一片溼潤,更顯得長而密,在眼下落下一扇淺淺的陰影。
阿成伸手輕輕地掃掃那眼睫,練離睜開了眼。
阿成問:
“你是不是想家了?”
練離點點頭。那個有他的地方,應該是家吧。
阿成坐在床邊問,“那你總記得家在哪裡吧,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練離在枕上搖頭,“我不能回去。”
阿成詫異道:
“你爸媽不是親的嗎?”
練離哽咽道:
“不是爸媽,是……是哥哥。”
阿成道:
“那你的哥哥待你不好嗎?”
練離想起夜明珠柔潤的光暈裡允誠的臉,想起他暖暖的懷抱,想起他寬寬的背,想起他為他接來母親,想起他給他的被子,想起他揀了菜放進自己碗裡時眼睛裡藏著的關愛,想起他摸著他的長髮說,下次再偷偷跑出去就要重重的罰,想起一個又一個共同度過的夜晚。
往事如水一樣地湧上來,練離年青的心頭象被沖洗的堤岸一般潮溼而柔軟。
練離說,“哥哥待我很好。只是,我衝動之下,做錯了事,帶累了他,帶累了全家還有無辜的人。不能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