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此刻正背對著柚希,和衣側躺,淡紫色單衣下肩胛骨明顯地凸起。那衣服也是鍾叔下山購置的,畢竟那人醒了便不願再穿柚希的衣服,而且也不方便給他穿鬥星門的青色弟子服。原本問那人要穿什麼顏色衣服的時候還以為會是白色,不料卻被拒絕了。
“凰稀不願給諸位添麻煩。”
那人語氣平淡,眸光清冷,周全的禮數間明顯地透著一絲疏離。也許那人的意思是穿雪山派標誌性的白色會招來魔宮人的注意,但柚希依然能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他的心不在這兒,他的人也遲早會迴雪山。
“鬥星門和少門主的救命之恩……凰稀永生難忘。如有機會,他日必定捨身相報。”
柚希腦海裡再次閃過那人初醒時的情景,墨黑色的雙眼帶著一絲倦怠,緩緩睜開,淡淡地掃過他的面容。那眼底蘊含的光華一如柚希之前無數次的想象,美得驚人。他醒的那一刻柚希差點熱淚盈眶,但接下來的這句話卻讓柚希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幾乎生生捏碎手裡正欲給那人喂藥的瓷勺。
柚希花了幾秒才平復了心情,穩穩地伸出手裡的湯勺,不顧那人的推阻,遞到他的唇邊。
“要說什麼報答……至少等你養好傷。”
看到柚希眼底的堅定和另一種莫名的情緒,凰稀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睛,默然地接受了對方喂藥的舉動。
但也只是那一天。
接下來的三天,凰稀的身體恢復地很不錯,至少穿衣喝藥再也不用柚希幫忙了。而且隨著他內力的恢復,每日簡單的調息也可以自由完成,壓根不需要柚希的幫助。何況此時柚希自己的內傷都還沒修復,整天蒼白著臉色,彷彿比人家更需要照顧的弱不禁風的模樣。於是就這樣,除了由於這裡住處簡陋兩人每天晚上必須住一間房,三天之內凰稀說過的話似乎只剩下那兩句,其餘時候不是盤坐調息就是放空發呆,偶爾和柚希目光相交也只有淡淡的感激和十分的客氣。
柚希覺得很難受,心底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煩躁。
他在想,那人終究是要走的。
手心揉成一團的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山下美彌壱城傳來的訊息。雪山派四弟子凰稀要與其師兄緒月青梅竹馬關係非比尋常,而這次凰稀之所以受了這麼重的傷幾乎死去也是為了緒月——現在緒月應該已經被雪山派的人馬安全接走,而江湖中同時也開始流出雪山四弟子凰稀要死於魔宮之手的傳言。
柚希知道,一旦把這個訊息告訴凰稀,他一定會立刻離開,動身去找他的師兄。但是他心裡總是在猶豫,似乎在賭氣,他不甘心那人就這樣一走了之。
如果他能把他留下來的話……
強行壓下“如果他還沒醒”的念頭,柚希心裡清楚,就算不知道緒月獲救的訊息,他遲早也會走。
而且這一天就快到了。
窗外開始有日光三三兩兩地透進來,又是一個朦朧的山間清晨。
涼紫央昨日便下山補充藥材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柚希面朝著牆壁,闔著眼,呼吸很淺。但是他其實幾乎一整夜都沒有睡著,只是迷迷糊糊地經歷著各種奇怪的夢境。此時背後傳來窸窣的響動,天生的敏感讓他在有人走近的時候第一時間便完全清醒了過來。
柚希能夠感覺到,那人在他背後站了很久。
久到他覺得那人停留的目光幾乎有了實質的溫度,灼熱到讓他的後背開始微微冒汗。
柚希在等待,他的心底還有一絲僥倖的希冀。
但是無論那人猶豫了多久,他最終還是動手了。
幾處穴位被人飛快地封住,柚希輕輕咬了咬牙,壓住內心的躁動,沒有一絲反抗。
然後便聽到那人輕輕的嘆息,然後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直到周圍完全恢復了安靜,柚希依舊沒有動彈。
明明那人下手很輕,不知是因為內力沒有完全恢復還是手下留情——即使是內傷未愈的柚希,也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掙開。
柚希只是死死地閉著眼,他怕一睜開便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人的背影,然後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阻攔,貿然地開口,要他留下來。
但是他又有什麼資格?救了他便可以左右他的未來?
他其實完全沒有這個資格。
胸口忽然變得很空。柚希知道那裡本來有一個錦囊,裡面裝著一顆粉紅色的藥,他的夢咲。
但是現在夢咲沒有了,留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他的心也跟著空了一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