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黑鍵白鍵,顧佐慢慢地按了下去,一首曲子流瀉而出,開篇是那一時的溫柔。
呀呀學語,蹣跚學路,最初的顧佐是幸福的。即使沒有父親,美貌可人的母親總是在手把手教他寫字,兩個人在家裡一起擦地板疊衣服,在花園裡騎著小腳踏車溜達,在超市裡坐在手推車裡眨著眼看著挑選商品的母親。
顧佐的琴聲,溫柔地無言著訴說所有的思念。
噩夢總是不期而遇,母親一如既往地笑著卻將溼毛巾蓋在自己臉上,顧佐在掙扎著,那一種席捲而來的窒息感,整整陪伴了顧佐往後的大半個人生。離死亡那麼近,離生存那麼遠,顧佐選擇一條支離破碎的生路,只要能夠活下去,他什麼都能忍。
偶爾顧佐還會幻想,也許總有一天母親會記起自己,將自己帶回去。然後再漫長的歲月中,顧佐學會等待。而又在無盡的歲月裡,顧佐學會了忍耐一切。
琴聲譜頌的曲子,成為入春時那化不開的輕愁。一如顧佐心中那些恰到好處的憂傷和溫柔,他不是不怨,他不是不恨,只是在時間的流逝中,回憶戰勝了恨意,慢慢醞釀成了春日的淺傷。
彈奏的顧佐露出了淺淺笑意,手下的音調漸漸變換,而心中那扇思念的門,卻再也無法關上了。
那些受盡屈辱的日子裡,小小幸福美好的片段就會在心裡不斷的放大,如同一幅畫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放映。
還能回去嗎?還是回不去了?
那些人會遺忘自己嗎?還是已經忘記了?
緩慢的節拍,漸漸低下的音調,溫柔和絕望的融合,連顧佐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遺憾還是解脫。
回憶在顧佐的琴聲就像漫天的落花一般,輕輕落地化成灰燼。他不需要別人來安慰,也不需要別人看懂他的脆弱,顧佐不願讓別人看輕了自己,也不願因往事糜爛而成為墮落的藉口,越是沒人愛,越要愛自己。
鋼琴婉轉的曲聲像是在迎合著顧佐心中想法一樣,一直一直在他的內心流轉。曾經很期待生活,曾經想要和最親愛的人就就麼老去,顧佐以為自己的夢想已經被現實給消磨了,沒想到此時此刻又一點一點被勾勒了出來。他荒廢了的人生,似乎又有了目標。
就這樣永無止境的經歷一場又一場荒誕的旅行,又何嘗不可?顧佐的琴聲有了緩慢的轉變,依然悲傷的旋律,卻有了不同的意味。
放肆的大火,屈辱的獸印,夏爾恍惚之中轉過頭,賽巴斯一邊配合著顧佐的鋼琴曲一邊拉著小提琴。似乎是察覺了夏爾的目光,賽巴斯朝著夏爾微微一笑。
一瞬間,夏爾竟然有了安心的感覺,他彆扭地回過頭,對上了伊麗莎白的視線。那是一雙如星辰般閃爍的眸子,如同回憶起了夏爾失蹤時的場景,伊麗莎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些焦急,更加靠向夏爾。直到夏爾握住伊麗莎白的手更用力了,伊麗莎白才露出一個笑容。
多爾伊特站在鋼琴旁,仔細聆聽著顧佐所彈奏的樂曲,時不時歌頌那美妙的音色。
劉仍是坐著一動未動,眉頭微蹙。最初開始,只是覺得顧佐比記憶中的更加安靜了,一舉一動有著不屬於他年紀的成熟感,劉覺得有一些扼腕,自己錯過了顧佐的成長階段。可是漸漸地,劉發覺了一些不同之處。
顧佐不愛人服侍,比以前更願意接受洋文了,連穿衣服與吃飯的口味都變了。顧佐與劉是生長在蜀州一地,自幼吃飯口味偏重,不知從何時開始,顧佐只進食一些清淡的食物。也許顧佐只是長大了……劉這麼對自己說,始終不願意去懷疑情同手足的顧佐。
真是隻是當顧佐是兄弟麼?劉不知道。
但是劉知道不論隔得多遠,驅策馬匹疾速回府邸只是為了看顧佐安然入睡的樣子。偶爾見他睡得極不安穩,劉就點上一支香,等待顧佐睡著後輕輕地撩開他的發,幫他擦拭著細汗。
顧佐那一雙明亮的眼睛比劉的記憶中更甚,好似琉璃一般,整個人也常常在不知不覺中流瀉出一種不一樣的風情。劉比以前更難拒絕顧佐,只要顧佐微微仰起頭露出懇求的神色,劉便什麼都答應。
直到顧佐露出的馬腳……讓劉再也無法視而不見,為何顧佐忘記了大清人自稱滿人而非他自創的說法,為何顧佐面對著印度王子那麼吃驚而忘了他們的老師之中有一位就是印度人,為何顧佐的身上光滑得毫無傷痕而小時候練武曾經留下的傷疤不見了……好多好多的問題,劉只是選擇沉默,他在等……等顧佐為自己解釋。
在劉的府邸,顧佐的琴聲,劉偶爾也有聽見,沒有一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