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才是說話時刻。曹植見眾人實在吃不下了,才起身道:“今日請諸位前來,想必諸位已是瞭然。父親打算變法,以使我朝強盛。”
有人打斷道:“陛下定都許昌時,已頒佈法令。至於今日,天下方才適應,丞相為何又要改變?須知變法需循序漸進,四公子如此是否太過激進?”
曹植淡道:“這位大人這般說看似有理,但本公子卻不敢苟同。”
那人眼中精光一片,見曹植反駁自己,便冷聲道:“哦?四公子請說。”
曹植道:“陛下當年頒佈法令,父親尚未一統北方。而今十二年已逝,父親也已一統北方,法令自當與時俱進!”
有人道曹植根本不知朝廷大事,又如何知曉如今法度不適合以前。
曹植微笑著聽完眾人反駁甚至譏誚嘲諷,命侍從送上他收集的資料:“諸位請看看眼前錦帛。事實上在此之前我的確不知現今法令是否適合,但瞧見這一份資料,我卻是有些明瞭了。”
“這位大人說,四州可與我許昌同法。但諸位可知其餘三州毀去多少城池?有多少人們流離失所,四處顛沛。由此一來,各地百姓又有多少?那些地方是否有足夠耕地,是否有足夠的人栽種糧食?那麼每年又當收取多少苛捐雜稅使他們不必餓死,而使國庫充盈?”
眾人譁然。
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凝視曹植,面色叵測。
曹植只道:“諸位且好好看看罷。”
眾人埋頭。待盡數翻閱,面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讀的都是孔孟之道,以仁為本。但很多人龜縮在許昌一隅,整日爭權奪利,甚至遺忘天下百姓生活水生火熱!
那麼他們讀書還有何用?
大多人都闔眼,悵然長嘆。
“既然諸位都已看過了,想來心中已知曉許昌律法究竟是否合適其餘三州。”曹植思索片刻,然後道,“管仲變法,齊桓公確立霸業;商鞅變法,秦國逐漸強大,最終一統六國;而父親,諸位難道認為父親無法披靡管仲、商鞅麼?”
四下一片安靜。
荀彧終於起身道:“天下要亂,是因為朝廷不能上下一心,百姓不能盡歸朝廷。所以才有董卓挾持天子胡作非為,所以才有孫權佔江東而不願歸降,所以才有劉備打著皇叔旗號招兵買馬。在下以為,變法勢在必行。假使丞相頒佈法令,所有人齊心合力,定可重振我大漢王朝!”
曹植道:“荀令君說的是。”
有人已被說動了:“但歷代變法,削減的皆是我士族家業。四公子又如何能保住我等家業?”
曹植心中冷笑。但他並不反駁,反而將問題踢回給他們:“在下不知,但各位大人定有答案。”
眾人皆有些驚訝。
曹植繼續道:“諸位才學,本是天下最為優秀的。倘若諸位能想出些強國富民的法令,自是二者兼顧。”
眾人盡是沉思。
“諸位皆是為父親辦事,而我亦是。”曹植起身走到廳堂正中,躬身行了個大禮,朗聲對眾人道,“因而還請諸位暫時放下成見,與父親齊心協力共同制定理法,使百姓能安居樂業!”
夜已深了。
曹植遣散眾人,更令侍衛們先行歸去,反而一人走在歸家道上。
他心中有些亂。
自曹操命他主持變法,半月以來他一直在收集資料。直至今日與眾臣的第一次交鋒,看起來是他險勝一籌。
先以曹操名頭威脅,將他們強壓而來;然後以朝廷現狀說明變法勢在必行,令他們再無法反駁;接著暗示他們,若參與此次變法可以試圖挽回一部分利益;最後再放低姿態,請求諸位士族大夫幫忙。
一切盡如推測。
他本應高興的,但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些不太好的想法。
他在想曹操命他暫代主持變法的原因,是否還有被自己忽略的地方。而忽略之處,對於他將做的事又是否有其餘意義。
夜深風冷,他面前不遠處居然站著一個人。
曹植靜靜看了許久,才斂眸揚起一絲苦笑。
因為來人,居然是郭嘉。
郭嘉已等了許久了。二月初許昌夜間還蒙著一層薄霜,甚至連他的大氅都已是一片潮溼。
但他並不在意。
他只是靜靜負手而立,靜靜等著曹植,也終於等到了曹植。
他站在五步開外凝視曹植。曹植的目光本應是藏著些愛慕與歡喜的,哪怕微乎甚微,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