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到他腰際高度,如今卻能已勉強能與他並肩。
天牢之陰冷,更使郭嘉咳嗽起來。
曹植握了郭嘉的手,一時只覺他手指冰涼,便忍不住緊了緊。然後在郭嘉反應過來揮開前,果斷鬆開了手。
郭嘉咳嗽一頓,心下微妙。
他隱約能覺察到曹植對他難以言說的感情,卻也始終不敢置信,便樂於假裝不知。
只是方才他的手……實在太暖。
暖到,他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條路很快走到底了,也到華佗面前了。
前一次見華佗時,他還像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而今卻兩鬢斑白,蒼老憔悴不少。
曹植心中嘆了口氣,恭恭敬敬朝華佗行了個禮:“老先生,在下來看您了。”
華佗雙眼一亮。但瞧見他一旁郭嘉,面色又有些不好。
牢房光線昏暗,粗略看去只覺郭嘉面色鐵青。華佗便冷聲道:“你在北方傷了脾肺,最忌陰冷。如今還跑來大牢,這是不要命了?”
這世上醫生大多有個通病。他們最厭惡的,莫過於他們辛辛苦苦醫治好,轉眼卻又受傷之人。
曹植輕咳一聲。
華佗瞥了他一眼:“你又沒病,咳什麼咳。”
曹植滿面尷尬。
他轉頭,件郭嘉亦是似笑非笑凝視著他。光線昏惑,襯得他的眼眸也愈發的黑亮。
曹植心中微動。
他摸了摸鼻子,硬生生轉了個話題:“老先生,您可有把握治好我父親?”
華佗瞥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事實上這世上除了不聽話的病人,質疑他們醫術之人,也頗為討厭。
曹植行了個禮:“先生莫怪,在下只是擔憂先生而已。”
華佗聞言,悵然嘆了口氣:“老夫也知你是為老夫好。只是你們無需多言,老夫知道這條命,大概是到頭了!”
他這般說著,表情也有些悵然,卻並沒有任何瘋狂抑或痛苦。
也許他本已見慣生死,反而不那麼在意了。
華佗頓了頓,緩緩道:“老夫年輕時是個讀書人,更因兼通數經而頗為自負。老夫當時自然欲為官,可惜天下混亂,老夫又沒有什麼靠山,因而做官於老夫而言,不過一種奢望。”
曹植於郭嘉靜靜聽著,並不打斷。
華佗繼續道:“無奈之下,老夫棄文從醫。這亂世裡,當個大夫,至少還有一口飯吃。”
“起先,老夫也怨恨過。只是見到的人多了,明白眾生百態,也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有人臨死不敢怨恨,有人諱疾忌醫,有人心性狹隘,有人面對死亡豁達通徹……”華佗說道這裡,微笑起來:“不僅平靜了,每當醫好一人,見到他們欽佩的目光,老夫更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滿足了。”
尤其是看見那些本來奄奄一息之人,在自己治療之下能跑能跳,活得好好的,心中便有不可形容的愉悅自豪了。
曹植也微笑起來:“先生雖不能為官造福百姓,但為醫卻救了更多人性命。”
華佗聞之,傲然道:“不錯。”
語罷,他的面色又有些黯然起來:“老夫至於如今下場,也是自找的。老夫不怕死,卻擔心死了之後,無人能繼承老夫衣缽。”
他說著,取出一個布包,將之交由曹植:“這本書,是老夫畢生心血。四公子拿好了,將來若能遇到一心向醫之人,不如將之交由他。”
曹植應下。
他忽然道:“先生還記得當日你我約定麼?”
華佗再度微笑起來:“當然記得。”
“還請老先生一直記得,將來曹植若將醫館開遍天下,依然要請老先生坐鎮堂中。”
華佗愈發高興:“好,好!”
自牢中出來,氣氛便有些沉重。
郭嘉忽然道:“我回去想想如何救,你不要來打擾我。”
然後他便命人搬了幾桶涼井水,而後揮退眾人,打算往自己身上潑去。
他的身體,自然是瞭解的。
昔日華佗聽聞曹操在不遠處,並不願久留,只留了藥方便翩然遠去。這具身體從未痊癒,而今若能再重病一次,也豈非能令主公放出華佗,令他為自己治病麼。
郭嘉瞧著水桶,面色有些微妙。
想不到他運籌帷幄這麼多年,臨到如今居然要用這種計策……而事實上他縱有其餘辦法勸誡曹操,卻始終沒有一種能如此直接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