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雖好,卻也是一種怪異。也許正是這一種怪異,使得楊修與郭嘉注意到了他。
建安年初曹昂戰死,二哥曹丕自然是有了爭奪世子之心。以父親曹操如今地位,世子間的爭奪之激烈,怕是不會亞於皇子爭奪帝位。而他失去之前所有記憶,自然是先隱匿起來,默默觀察。
他不動聲色親近曹丕,也正是為此。
如今曹衝鋒芒畢露,曹丕應是對其提高警惕,為展現兄友弟恭,則繼續對自己好。那麼這時候的自己,又應該如何做呢?
是展露些許不同,還是繼續旁觀風雲?
曹植自然選擇徐徐而圖。
——誰都不能保證他在將來能記起什麼,誰也不能保證曹衝能被繼續寵愛多久。既是如此,又為何如此心急呢。
那麼,他又是否應該培養一門額外的興趣——給他人瞧瞧呢?
他思索片刻,人已至鬧市。街道上正有幾個小孩為了只竹蜻蜓追打笑鬧,甚是天真。
曹植眉頭皺了起來。
曹丕練完劍,漫步走回小院時,忽見路旁樹叢聳動,莎莎聲中彷彿藏著什麼大東西。
他引劍而指,冷聲道:“誰?給本公子出來!”
樹叢一僵。曹丕見得一隻小手從中伸了出來,而後又露出曹植凌亂的腦袋。
“……”曹丕默默收回劍,“四弟這是在做什麼?”
曹植微紅的臉上浮上些許赧然道:“我、我在捉蛐蛐……”
曹丕面上有些古怪:“……捉蛐蛐?”
曹植撤掉眼前掛著的一根藤木:“嗯,我要去鬥蛐蛐。”
曹丕嘴角一抽:“找誰鬥?”
曹植思索良久。他忽然想到那個一襲淡紫長衫的清傲男子,繼續裝著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天真:“一個叫司馬懿的大哥哥。”
距曹植遇見司馬懿已有二十日了。這二十日他時常會想起初見那人,以及潛意識的“大贏家”究竟是何意思。
只是一如既往,百思不得其解。
曹丕默默看了他良久,才緩緩道:“你說的司馬懿,不會是司馬大人的弟弟……吧?”
曹植點頭,面色嚴肅得可愛。
曹丕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他眉頭已高高挑起:“司馬懿……他鬥蛐蛐?”
司馬懿之名,曹丕有所耳聞。曹操未離去時曾命司馬懿前來許昌任職,曹丕亦是知曉。可惜當時他得了風痺,只好遺憾罷休。如今聽曹植所言,難道他們見過?
曹植眨了眨眼,而後彎眼笑了起來,表情單純無懈可擊:“對呀,那日植在校場練劍,他和司馬大人來巡查。那個司馬懿還和我聊了會蛐蛐呢。”
曹丕面色愈發精彩了起來。
——傳聞中高風亮節的司馬懿居然會同一個十歲小孩談論如何鬥蛐蛐?他為何會同一個十歲小孩聊鬥蛐蛐?
……不對,司馬懿居然喜歡鬥蛐蛐?!
秋風蕭瑟,曹丕一時只覺什麼東西碎了,於風中消散。
他怔愣了許久,回神只見小少年正撅著屁股仔細趴拉樹叢,忍不住撫額道:“時近十月,蛐蛐皆已消亡了。你若是想,得等到明年四五月了。”
“呃?”曹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面上神色有些呆滯。
“原來如今竟沒了蛐蛐麼,白白忙了一下午……”許久,曹植才悵然長嘆一聲,似為大好機會就此溜走而鬱悶,後似又想到了什麼,多加了一句,“二哥果然博學多才。”
曹丕皺了皺眉。
他伸手摘取小少年頭頂樹葉,鄭重道:“我知你素來沉穩,難有孩童心性。但以我們這般身份,萬萬不可玩物喪志。”
曹植扭捏良久,頷首應下。
曹丕心中一動,莫非這事還有什麼隱情?“你同二哥說說,你為何突然想鬥蛐蛐了。”
然後他才聽到曹植小聲說:“我聽說,鬥蛐蛐能賺錢……”
曹丕眉梢微揚:“你要錢?不是每月都有麼?”
小少年垂頭喪氣:“王奇老師最近沒酒喝了,我要給他買些酒……”
王奇嗜酒,曹丕也當然知曉。聞此言,緩緩笑了起來。
他家四弟,果然還只是那個又乖巧,又可愛的小孩子。
他溫和道:“其實,我倒是有些閒錢。”
曹植雙眼一亮,閃閃凝視自家二哥:“二哥可以借我錢麼?”
“可以是可以。”曹丕覺得這目光都快要閃瞎自己的眼了。他微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