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長長撥出一口氣。
答案顯而易見了,這些人的目標正是自己了。
他不假思索脫下外衣,抱在懷裡。
他在人群底下穿梭,成功躲過兩人視線,躲入一條暗巷裡。許昌小巷四通八達,他也不知避開了幾個這樣的人,又繞了多久,居然看到了城門。
城門沒有完全關閉,還透著一條縫,約夠一個孩子透過。城門邊上蹲著四個守衛。他們掃出了一片空地,在上面架起了火堆取暖。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喝著酒吃著狗肉,一邊大聲說著什麼話,然後又哈哈大笑。這般天氣他們還能在此守夜,不得不說是十分盡職了。
他一隻腳已向火光處踏了一步。再踏上幾步,也許就能得到救援,安安穩穩睡在守衛提供的地方呆到母親來尋找他。
曹植的腳步又停住了。
他居然看見側面朝著他的守衛,朝著自己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與尋常人沒有什麼不同,眼中也沒有方才那些人的殺氣,卻讓曹植緩緩隱回了黑暗裡。
這些天他已足夠了解到曹家在許都的地位了。雖然名面上這個都城的主人還是漢獻帝劉協,但一切皆卻盡在曹操手中。
——誰人敢在許都輕舉妄動?
曹植按了按額角,停止這些猜想。因為他有突然想到了,此刻他的父親還在徐州,之於許都決計鞭長莫及。
若是有人想暗中對付曹家人,此刻豈非最佳時機?
侍衛沒有用了,父親也沒有用了。此刻他只能靠大病初癒的自己,來面對這些不知名的對手。
曹植想了想,揉了些雪團,用手中外衣裹起,用力向另一側面丟了過去。然後他模仿著貓兒,惟妙惟肖叫了幾聲。
衣團滾過雪面,發出細微的聲音。那四人卻陡然凝目瞧了過來,見視線中的只是這麼一團,還有“喵喵”貓叫,這才恢復之前談笑,不再管它。
曹植見衣物成功滾到門縫中散了開來,心中比了個勝利標誌。他貓著腰躲到縮到角落裡。除了一大片垃圾,這裡還有一個竹簍,藏著他足夠小的身體。
近幾天許縣大雪封城,下午人們清掃出了廟會的那一條主道,其他道上卻依然覆著雪。且天寒地凍少有行人,曹植走過的這幾條偏僻小道,腳印都是鮮少的。
還好今夜無月。而因人煙稀少,這些地方也尚未點燈火。
曹植等了許久,才見得先前看到的幾個人已來到了城門口。
曹植藉著火光,默數出他們居然有十二個人。
又也許不止的,應該還有人在人群裡搜尋他。
他們交談了片刻,有人眼尖,撿起了他故意丟棄在門口的錦衣,又激烈地爭論了片刻。而後八人繼續搜尋,留四人守在門口。
曹植髮現,這四個人已經不是先前的四個了。
曹植暫時安全了。
他們現在誰也想不到,要找的小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垃圾堆裡。但他們總會反應過來。這段時間不會很久——待八人回來的時候,他便真正走到了末路。
——他可以用這些時間來想想,究竟是誰。
他這一次出行全然在預計之外,知曉的人也只有母親,二哥。
是誰呢?
天寒地凍。
曹植丟了外衣,身上只剩一件夾襖。
他縮在垃圾堆裡,聞著周身散發的氣味,身上越來越冷,他卻並不著急。
凜冽寒風裡忽然傳來一陣不可摒棄的惡臭,夾雜著這些垃圾發出的味道,曹植噁心地差點將晚飯都吐了出來。
城門前守著的那四個人此時也已聞到了臭味。
四人齊齊噴出喝下去的酒,其中一人忍不住吼了起來:“什麼東西,快給大爺我出來!”
然後他們便見得,雪夜裡一輛車自遠處徐徐而來。
半夜裡若行過一輛車,絕對會引來許多人好奇。但這輛車非但不會引來什麼圍觀,甚至行人都要唯恐避之不及。
——這是倒夜香的車。
四人原先有些煩躁的表情,此刻表情卻像是吞了夜香一樣。
待這輛破破爛爛的車緩緩行至眼前,為首一人才攔下他:“你,見過一個小孩沒。”
趕車之人長地賊眉鼠眼。他一見今日情形與往日不同,心中就有些顫抖:“小人只有這些夜香,哪見過什麼小孩子呀。難道小孩子還能躲在糞坑裡麼……”
“滾你媽的!”一人聽他說的噁心,就大罵著舉手欲扇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