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他就沒有回頭看過,果然還是弄錯了……
不,還是不對。
那名女性的手慢慢離開他的身體,清晰的思維又從他的腦中被緩緩抽離。
不對!快點想!
快啊!為什麼會是男性?
那天早上被他打傷的人,真的是個男性嗎?
女性?誰?
認定錯誤!
認定?為什麼?
我在想什麼?
我……
為什麼,在這裡?
我……
為什麼,要離開家?
第九個故事 行屍之二
和鰥居的父親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掙扎了十幾年才擺脫的惡夢。
母親去世的時候,哥哥和兩個姐姐已經快十歲了。
當時他還是個嬰兒,所以早已想不起來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只從兄姐那裡聽說母親很漂亮,很溫柔,很愛逗他們玩。
據說那時候的父親也很和藹,即使最嚴厲的懲罰,也只是為了他們不小心打破的碗,大罵他們一頓,然後晚上偷偷塞給他們一人一顆糖。
母親的葬禮過後,父親就變了。
他嚴厲得可怕,幾乎不近人情,只要他們犯一點錯誤,他就會高高地揚起巴掌或掃帚,把他們的小脊背和小屁股打得又紅又腫。
父親要求他們每一件事都必須做到最好,錯誤是捱打的理由;做得好但不是最好還是捱打的理由。
第一名就是第一名,並列第一照樣逃不過一頓毒打。
父親要求他們努力努力再努力,他們就學習學習再學習。
他們沒有朋友,沒有能向之訴苦的人,他們變得越來越淡漠,即使是兄弟姊妹之間,都異常沉默寡言。
每當看見父親那雙粗糙而青筋暴露的手,每當看見房門背後,似乎在隨時待命的掃帚,他的心中就像岩漿一樣,沸騰著強烈的恨意。
他想他總有一天要長大,他要長得比父親更高更強壯!
到那個時候,他會像他踹自己一樣用力踹他,抓住父親衰老的手臂,惡狠狠地把他推出門外,把無數掃帚砸在他身上,把他從這個遮風避雨的家裡趕出去!
幾年後,兩個姐姐考上大學,離開了家。
又過了一年,哥哥考上大專,也離開了。
家裡只剩下他和父親兩個人,父親的脾氣變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對他比哥哥姐姐更嚴格,就算他走路時沒有挺胸抬頭,也會招致拳打腳踢。
他覺得自己是一架機器,一架隨著父親的心意,粗暴地製造出來的機器,他甚至已經無法分辨這世上是否有“自己”這個人,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沒腦子的木偶。
家裡比以前更冰更冷,燒得再熱的爐子,也溫暖不了他的心。
那名女性轉身要離開,他伸出僵直的手指,從後面拉住了她的衣帶。
思維,又慢慢清晰起來。
“別走……”
她的臉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點為難似地笑了。
“有人讓我來協助你,但你這麼抓住我的話,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的確,當他清醒的時候,他對目的地的感應就慢慢變淡了,可在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根本不需要感應,就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就像他和父親。
父親強壯的手,緊緊地拉著孩子們奔跑,然而他的目的地卻只屬於他自己。
他看不見自己的目標,看到自己的路也不能走,只有跟著父親的腳步跌跌撞撞地前行,卻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裡去。
雛鷹終會一飛沖天,他直到狠狠地甩脫父親的手,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夢想。
儘管他為此付出了,看不見灌木遮蔽下危險沼澤的代價,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為什麼要這樣走。
十五歲的生日,是他第一次反抗父親。
他不想考大學,他想上職業高中或者五專,這樣就可以早一點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家。
當然,奢望一門四狀元的父親是不會同意的。
父親巨大的怒吼聲,像要掀翻房頂一般震耳欲聾,手裡的掃帚有節奏地揮舞著,隨著他說話時的極短停頓,用力抽在他身上。
他看著父親,忽然覺得很奇怪。以前他要看見父親的臉,總要仰起頭才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需要再仰頭看他?
從微微的仰視,到平視,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