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會以此姿態,像被捕捉的寒蟬般凝固到永遠時,他卻霍地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身旁的大樹,還伸手拍了兩下,發出「啪啪」聲響,「……我們上去看好嗎?這裡根本看不清楚嘛!」
「喂……喂……」我聽到帶著些許撒嬌的上揚尾音和嫵媚的語調就知道他是艾莉了,至少此刻是的。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竟然雙手一伸抱著樹幹,一腳踩上去。「喂──」
樹下站著的人們紛紛驚叫,轉過頭來看那男人,她現在變成比煙花更精采的表演。
人們瞪大雙目,就怕她爬著爬著會掉下來了,下意識地將圍觀的圓圈擴大、擴大。
「快看那個女孩」、「那個女孩在幹什麼啊」,此起彼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喂,艾莉──」我叫,手足無措,想扯她下來又不敢碰她,怕一碰,她就會整個摔下來。
她戴著假髮還穿了浴衣啊,但看她現在豪邁地將洋娃娃插在腰帶中,充滿幹勁地爬樹,哪還有個女孩的樣子……也許是我界定錯誤了,誰說女孩子就一定會是好孩子。
我膽顫心驚,她沒三兩下就爬了上去,靈活得像只野貓。
前十秒我一直想她趕快下來,後十秒我卻希望她趕快爬上去。
她落坐在比較堅固粗壯的樹幹後,我終於不用擔心有大叔色迷迷地看她的內褲跟大剌剌露出的大腿。基本上,現在她下半身的裙襬打得開開的,有穿跟沒穿沒什麼分別了。
艾莉兒於事無補地拉了拉衣襬,向我帶著腆意跟歉意地笑了笑,伸出手。
「透,快上來啊!這裡看得比較清楚呢!」
我當然知道那裡會看得比較清楚,至少沒有上千個人頭擋著。
我只是不知道她竟然自己開設了特等席,也不知道是他們之中誰的主意了。
我本來打算不理她,但看她朝我努力伸直手,好像要碰到我才會罷休,我逼不得已只能跟著一起爬上去,承認自己對那特等席還是有點心動。「好了、好了,在那裡等我……不要亂動,你再亂動會掉下來的!把手收回去好好抓著樹幹……我在爬了,很快就會上去的,你等我,不要亂動……」
最後我還是捉著她伸出來的手,一鼓作氣地爬了上去,坐在她身旁。
用手將樹葉壓低,最好的視野在眼前展開。天空像一塊延伸的畫布,仙霧瀰漫。
艾莉兒這小話匣子,此刻竟出人意料的專著注出神。
……她是在幻想小人魚故事中的場景嗎?煙花盛放的夜晚、大海上航行一切的開場。
我看煙花,更多時候卻是看那長長假髮的側影。
天空是不停震動的黑布,被潑上了各種油彩。
男人右手抱著洋娃娃,左手伸出食指,像在家裡作畫般悠哉,在半空中揮動著、撫摸著、跟隨著描繪出一道又一道怒放的筆跡、一劃又一劃落下的光雨。穿著浴衣,坐在樹幹上,輕晃著雙腿。
他不時眯起那大眼睛,柔軟的手指彷彿指揮棒,在半空中創造只有他看得見的驚世鉅作。
他是三月,左手是阿密,右手是艾莉兒。
「……透。」
我以為她已完全沉醉了,卻聽到她叫我。
我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
「三月跟阿密說,這是我最後一天……不、應該說是最後一個夜晚吧。」
她轉過來,舉在半空中的手垂下,凝視我:「這是真的嗎?」
「Why have not we an immortal soul?」asked the little mermaid mournfully。(注)
原來……三月跟阿密真的早有共識,要把最後的時間儘量留給艾莉兒……難怪這數天來我沒有見過三月跟阿密出現。我一時語塞,只能回望著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不、這只是……試驗的階段,只是我跟教授覺得你跟三月都準備好了,可以進行而已……但不是一定得今晚立即進行,你明白的,如果你不願意,我也……」
「透,我不害怕。」
彷彿要證實她遊刃有餘、並不是強撐般,她輕輕軟軟地握著我的手,搖了搖。
「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更想跟三月合為一體了。你不是說過嗎?融合不會痛,而且會很快,我又不是消失了,只是跟三月在一起……像那些動畫上的機械戰士不都要合體嗎?然後他們就會變得很強,沒有打不贏的壞人了,強到無人能敵!」
她彷彿非常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