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聽聞群臣爭執之聲傳來。一人尖銳嗓音道:“吾等忝居神職,上奉天地,下應民心。如今這禍星現世,令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怎配與吾等同列仙班,更執四御太極之位?”周圍應和稱是的聲音此起彼伏,皆是義正言辭、義憤填膺,頗有點群雄聯合討伐邪魔的氣勢。
單致遠朝那嗓音起處看去,便見座下群臣涇渭分明,分作兩派。右首一派人數眾多,為首的褐衣老者正是方才慷慨陳詞之人;右首一派卻稀少零落,不過四人,勾陳便赫然立在其中。
比單致遠先前所見時長了些許,正是十六七歲年紀,昂然卓立,面容冷肅,對那老者指摘,竟是不發一語。
那老者見勾陳冷漠以對,更是激動邁前一步,拂塵一甩,躬身道:“臣奏請天帝,將這等不仁不義、暴虐殘酷的嗜殺兇星,褫奪神格,逐出天庭,永不錄用!”
單致遠便聽聞頭頂有威嚴渾厚聲音響起,沉吟道:“勾陳乃應民心所生,統御萬星,助朕頗多,眾愛卿豈能輕言驅逐之事?”
那老者道貌岸然,仙風出塵,恭恭敬敬低頭,一臉痛心道:“天帝,此事關乎萬民信仰,三界安危,切不可感情用事。”他一使眼色,便有一名臣下奉上玉符。符中所列皆是何時何地禍星現世,令戰亂中千人身死,禍亂不斷之事。
那群臣見天帝沉吟,更是趁熱打鐵,紛紛站出第二人、第三人,個個慷慨激昂,險些就要死諫。
那包括勾陳在內的四人卻依舊默不作聲,只靜靜立在殿側。
單致遠突覺眼前一陣晃動,竟是他這具軀體自發跳下玉座,搖搖晃晃,蹣跚往階下行去。
幾名女仙慌張行來待要阻止,卻被他張口清脆一喝道:“閃開!”
那些女仙不敢反抗,只小心守在他四周,任他邁動蓮藕一般短腿,穿過群臣,徑直撲抱住勾陳小腿。
大殿中驟然響起抽氣聲與喟嘆之聲,那少年尚不如日後那邊深沉內斂,錯愕神色躍然眼中。
單致遠便揚起頭,又伸出一雙小手,笑道:“抱!”
那少年耳根微紅,卻仍是聽命行事,彎腰將那小小孩童抱起來,二人四目相對。
這少年雙目卻宛然是那喜怒難測的勾陳大帝了。
單致遠悚然一驚,方才察覺自己被打橫抱起,依偎在勾陳懷中,兩手環過後頸,正同他四目相對。他二人此時,卻已出了山洞,立在一片松林邊緣的空地中。那空地一面背山,一面臨深潭,兩面皆被松林環繞。正是旭日東昇,晨霧初開的時刻。
勾陳見他醒來,眉頭又是微微一皺,冷道:“竟在修煉中入睡,閣下當真好興致。”
單致遠眼神恍惚,開陽被同僚排斥厭惡,險些逐出天庭。但那殿中卻立著少年勾陳,孤寂冷漠,沉默肅然,同他現今有幾分相似。故而竟一時衝動抬起手來,輕輕觸控那人面頰。
極少有人如這般放肆,柔軟指尖輕撫而過。勾陳隻立在樹下,垂目看他。
單致遠一怔,急忙收回手,又自他臂彎中跳下來,窘色化作一層緋紅罩上面頰。他便只得顧左右而言他,“為何到此地……”
勾陳道:“取你靈劍。”
單致遠一愣,又道:“我尚未築基……”旋即又是一怔。他這一番修煉,竟自煉氣五層,一躍而至煉氣八層。這等速度,當真叫人喜出望外。
勾陳卻是功不可沒。單致遠憶起他種種協助,又是感激,又是羞窘。卻聽勾陳道:“劍修一道,艱難精深,以你的性子,難有大成。只可修習基礎,淬鍊體魄。”
那神仙指尖閃出一道白光,落在空地之上,便化為一個小道士虛影,手執三尺青鋒,劍尖指地,沉膝提氣,含胸,執手,斂目,正是一招宗派通用的起手式。
隨後那白影便陡然刺出一劍,繼而抹、斬、劈、削、撩、挑,招招皆是基礎,卻招招致命,雖不過一條光影,卻彷彿仍有殺氣磅礴,驚得草木翻飛,旁邊松林中瑟瑟落下一層針葉。
單致遠睜大雙眼,看得驚心動魄。十八招轉瞬即過,白影便消散無蹤。
勾陳道:“可記清楚了?”
單致遠窘然道:“不曾……”
那白影動作正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單致遠只顧目眩神馳,哪裡記得下招式。他才說完,又是心中忐忑,往勾陳看去。
勾陳神色依舊冷淡,又再抬手,白光再閃後,那道士白影重新立在空地之中。這一次動作卻放緩許多,十八式基礎劍招,無門無派,只將七個基礎動作組合編整合連貫招式,反覆演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