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裡清楚這是哪,仙雲谷,櫻花殿。
獨自遊走在昔日舊地,時值牡丹盛季,櫻花已謝,殘花落了滿地,十分淒涼。不像那時,少年身著白衣,立於案前,粉色櫻花紛紛揚揚,少年揮灑潑墨。男子執著雀翎扇,掃落肩頭花瓣,滿面春風,意氣風發,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直嘆紙上好詩。
“谷內谷外皆陰雨,唯有櫻花染清酒。
草香未使遊人醉,薄霧瓊觴仙人憂。
佳餚珍饈淡無味,縱使情殤水自流。
肯與月老相對弈,只求隨君鴛鴦遊。”
澤穹倒在櫻花樹下,念著舊詩,想著舊事。閉上眼,任清風掠著自己的臉,心已無牽掛。只是卻有什麼抵在喉頭,逼得自己不得不喝酒消愁。
連著灌了幾大口,胸口衣衫溼了大半,嚎啕大哭起來。直到哭得失了力,哭得沒了氣,哭得再也直不起腰來,方才靠著樹根,眯著眼睛,無聲無息,像死了一般。
澤穹輕哼了一聲,罵道:“都是良心被狗吞了,一個個都不管不顧,揮揮手逍遙做鬼去了,只留我一人在這人間,相思無度。”笑了起來,“也好,也好,都走吧,走了就沒人再管著我,一個都別想再管我!”過了一會,卻又哭了起來,嗚咽念著:
“櫻花落時鳳已逝,只留痴人獨邀酒。
曾記少年嘆憂愁,天真不識世事涼。
莫到少年長成時,世事已空空嘆憂。
若是知己忘川遊,也怕滿面落淚行。”
澤穹歪歪斜斜地倚著,眼神已然空洞,那眼皮分不開亦合不攏,只是嘴中仍舊嗚咽不止。在樹下倚了片刻,澤穹終於抵不過睏意,手一撒,將酒罈子扔在了地上。
只是虛虛幻幻之間,他卻見到婷婷一抹人影從遠處走來,手上執著一把上好的雀翎摺扇。
澤穹知道這是個夢,不肯醒來。卻見那人蹲下身子,柔聲道:“清兒可好?”
澤穹暈了,想說話,那人又道:“莫道叔父心狠,只要清兒好好活著,叔父就是死了,也高興。”
澤穹嗚咽喚道:“鸞鴒……”
可那身影已然飄遠,再聽不見那聲音。
澤穹醒來時,太陽已經從山頭上躍出。他揉著腦袋,四處看了看,竟是陌生之地。再環顧,只見殿閣之間蒼涼一片,往年的殘葉鋪了一層又一層,春風拂過這裡竟像是深秋。
殿閣巍峨四立,但卻空無一人。殿內案几並立,硯臺毛筆胡亂擺在桌面上,皆是染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堂上供桌擺著幾個牌位,澤穹只看了一眼,舊時的場景便回到了腦海中。
年輕時伏在師傅腳下等待責罰的情景,模糊又清晰。
記得那時還是玉黔弟子,與瑭衍、漠言、血痕、青衣、淺裳和即墨師出同門,皆是好兄弟。
澤穹抬頭,西側的勾簷斷了一角,殘破不堪,只是東側的依舊完好,勾簷上還掛著一串銅鈴。那是幼時頑皮,與弟弟一同掛上去的。
還記得那時候,他傻傻地笑,一點也不像個將要繼位的天子,總愛跟在自己屁股後頭,口口聲聲喚著“哥哥、哥哥”。只是那樣的兄弟之情,就在現實擺在眼前之後,消失無蹤了。
澤穹走到堂上,手指撫開靈牌上的蛛網和灰塵,那靈牌上的字跡一一露了出來。最左側是麟兒,中間是玉黔仙人,最旁邊那塊卻是一字都無。
麟兒的牌位是鬼契鴛放到這裡的,而玉黔仙人之死,並未有多少人知道,就連澤穹看到,也是吃了一驚。
澤穹看了一眼那無字的牌位,不知道那人是誰,但還是作了揖拜了一拜。再看了一眼那無字排位,澤穹轉身便要走,身後卻響起蒼老的聲音——
“泖兒,你回來了。”
澤穹步子頓住,轉回身,喚道:“師傅?”
“泖兒,你總算回來了,師傅等候多時。”
澤穹的眼神無端地落在玉黔仙人的排位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便走了出來。蒼老的面頰上帶著和藹的笑意,花白的頭髮和長鬚,一把拂塵搭在肘上:“泖兒,你可知錯?”
澤穹跪了下來,叩下頭去,兩手安分地放在腦袋兩側:“徒兒知錯。”
玉黔仙人捋了捋花白鬍須,眼中帶笑:“嗯,知錯就好。自從你叛了師門,與為師斷了師徒關係,為師便知,總有一日,你會回來認錯。果真如此,我便也原諒你了。”
澤穹直起身子,眼中已經沒了希望:“徒兒錯得太深,已無法得到師傅原諒。”
玉黔仙人又是一笑,好似早已忘卻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