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他告別了這個世界。
安媽媽被捆綁在椅子上火焚,燒得連骨頭都沒剩下。
向卞的母親卻在這場熊熊烈火之中奇蹟般地活了下來,送進精神病醫院一個月後,就因艾滋病晚期死了。
活下來的向卞與安野,都失去了最珍貴的人,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不停地可憐再可憐,作孽再作孽……
7歲的安野無法獨自生活,他的叔叔嬸嬸搬來了他家,以照顧他的名義接下來安爸爸與安媽媽的遺產。
他們對安野十分刻薄,把他所有的衣服褲子都送給了自己的孩子,大冬天就給他穿一件單褲,連棉鞋都不給買一雙,那個冬天安野肺炎住院,高燒發到40度,差點就隨他的爸爸媽媽去了。
向卞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對安野的感情太過複雜,複雜到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孩子……他還什麼都不懂,在他眼裡,自己還是那個整日與他嬉鬧的大哥哥,可等他長大,再過幾年,他就會知道自己是害死他全家兇手的兒子,是仇人,該恨之入骨的仇人……
他沒辦法出現在安野面前,只能偷偷給他補上住院的錢,買新衣服新褲子放在他床邊,每晚等他睡覺後再來看看他,順便私下對他的叔叔嬸嬸進行恐嚇,讓他們對安野好點。
直到安野9歲,那是毫無預兆的一天,安野從3樓,自家的陽臺跳下去,粉碎性骨折進院。
所有人都認為是他的叔叔嬸嬸推他下去的,不然就是他們那不聽話該死的兒子推安野下去……可事實是,安野自己跳下去的。
進了醫院後,安野拒絕進食,拒絕水源,任何人和他說話他都沒反應,就像一個壞掉的玩偶,失去了任何生的慾望。
醫生說他得了自閉症,再這麼下去,要不了一個月就會死。
他的叔叔嬸嬸聽醫生這麼說,反倒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他們的原因害死安野,那他們還能住那間大房子,遺產什麼的,當然也都是他們的,安野消失了才萬歲呢。
他們婉言拒絕醫生昂貴的心理治療法,讓他開了點對自閉症的藥,就把安野領了回去。反正他也不會說話,也不吃東西不喝水,對他們造成不了負擔,讓他一個人在自己房裡玩就好,等到哪天快不行了再送醫院,能省下一大筆醫藥費,將來給他們的兒子讀大學。
向卞是從那家醫院的一位女護士嘴裡聽到安野病了不給治的訊息。
在安野發燒那次,他幾乎認識了那家醫院的所有值夜班的護士……一週輪下來,他的手機裡存了所有病房護士的電話號碼,其中一個轉去了門診部,然後聽說了這事,立即告訴了向卞。
他接電話的時候就怒得直接把手機捏碎了。
碎片卡進手心他卻不覺得疼,任何傷害都不及安野快死了這個事實對他的打擊。
他欠安野,他喜歡安野,他們是命運同供體,他不能沒有安野。
向卞提早下班,撬開安野家的房門,直接進入他的房間,看見安野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雙目緊閉,就快沒有呼吸了。
他抱起安野直奔醫院,用點滴補充營養的昂貴方式,暫時保住了安野的命。
可這個樣子的安野活不長,他拒絕任何食物,沒有生的慾望,對外界事物沒有反應,心理受創嚴重,治療好他的心病才是重中之重。
對此,向卞束手無策。
他不敢和安野說話,更不敢對視安野的眼睛。多少次他提起勇氣踏進安野的病房,卻在下一秒有退了回來,他心中有愧,他害怕安野用厭惡的眼神看他,更害怕安野恨他。他心裡的那道坎隔開了他和安野,另兩人無法交流。
渾渾噩噩的日子持續著……向卞越是矛盾越是絕望。
等到安野送進重症監護室的那刻,他被無可挽回的事實擊垮了。
當他決定為安野一個人而活時,他就發誓要把這份守護永遠埋在心中,與他同生共死。這是他的罪孽,他該揹負的一切……死的絕不該是安野,應該是作為兇手兒子的他。
安野沒有任何錯,他只是個無辜的孩子,他們一家都是他母親的犧牲品。所以……如果安野真的要死了,以後……他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向卞不要面對安野死去的事實,他不想聽不想看不想知道!
別讓他看見,別讓他聽見,別告訴他!
然後,向卞消失了。
如他所願,在這個世界之外沉睡,消失,不會再出現。
時間倒退回10年前,向卞與母親剛搬來安野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