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中的時候,華沂簡直追紅了眼,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荊楚大卸八塊,而他終於站在這個男人面前的時候,他卻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心裡的殺意像是被烈風吹散的薄霧,忽悠一下,就散得一乾二淨。
荊楚似乎依然是老樣子,與十幾年前殊無二致,帶著總是有一點違和感的溫和笑容,以及讓他不舒服、也不明白的複雜眼神。
華沂曾經以為那一宿的追殺與逃命刻骨銘心,可這個時候,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當時的情境,反而零零碎碎地回憶起來的,都是年幼的時候二哥看護他、逗他玩……或是說一些半懂不懂的奇怪的話的模樣。
他記得那人有長而柔軟的頭髮,從不大聲說話,手指卻修長而有力。
看著他懷裡抱著的幼童,有那麼一瞬間,華沂心裡竟然不合時宜地想道:他原本是我的親哥哥來著。
天空中的呼哨近了,隨後,數百隻大鳥直直地越過他們飛入山谷——鳥人口中的毒箭正是那些刀槍不入的鐵甲獸人的剋星,因為獸頭比人頭大得多,所以貼在人臉上的甲冑被撐開,臉上與頭頂沒有保護,這樣一來,高空的敵人就是致命的。
另外五六十個有翼獸人在荊楚的另一邊落了地,鳥背上一男一女跳了下來,其他人就地化成人形。
男的是索萊木,女的頭髮已經花白,正是當年在巖洞中尋求過庇護的極北女王阿赫蘿。
至此,整個戰局已經塵埃落定。
華沂終於開口問出了他二十多年的疑問:“你為什麼?”
荊楚不語,華沂繼續道:“縱然大哥與三哥不甚友好,可是阿爹待你不好麼?我又有什麼對不起你,你為什麼這樣逼我?”
荊楚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地說道:“我並沒有逼你,只是想殺你,不過不小心叫你逃了而已。”
華沂眼圈倏地紅了,問道:“就算你想要首領之位,難道我會與你爭麼?我會反對你麼?你謀殺血親,日後有誰可真心以待?有誰還會站在你身邊?哪怕你坐擁天下,手握兩個南北大陸,難道別人都怕你、畏懼你,你就高興了麼?”
荊楚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嘴角倏地一挑,卻是垂下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多愚蠢的問題。”
下一刻,他轉向阿赫蘿與索萊木一邊,打量了他們二人一番,問道:“極北女王?還有你是……那個糊弄人的‘諸神使者’?”
索萊木一路風塵僕僕,臉頰明顯地凹了進去,卻依然顯得神采奕奕。他笑道:“我可不就是那個糊弄人的傢伙麼?連極北女王都千里迢迢地被我糊弄來助陣了。”
荊楚卻認認真真地問道:“那麼你見過真神麼?他們在哪裡?”
索萊木聞言,立刻反射一般地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嘴臉,半真半假地說道:“當然,每一個我膜拜過的真神都在我心裡。”
荊楚聽了,極失望地搖了搖頭——在他臨死的時候,發現自己所聽到的,敢情除了蠢話就是假話……
真話或許是有的,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
而後他忽然雙手舉起小嵋,讓幼兒的目光與自己平視。
荊楚問道:“與阿爹一起還是跟這些……人走?”
小嵋不懂他在說什麼,雙腳懸空,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荊楚的衣領。
荊楚笑了——二十幾年前,他弒父殺兄的時候,也露出過同樣的笑容,華沂驟然間明白了什麼,吼道:“小心——”
小嵋身上忽然著起火來,孩子尖銳的哭聲刺著人的耳朵,他身上也不知塗了什麼東西,那火勢快得不正常——華沂出聲以後才著起來的,卻在他話音未落時,那孩子就已經成了個小火人,連荊楚都跟著燒了起來。
淵松瞠目欲裂:“首領!”
火光中荊楚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有人說得出那一眼的含義。
幼兒撕裂的嚎哭聲越來越微弱,而小嵋的身體卻越燒越“大”,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荊楚捧著一個火球一樣,眨眼功夫,小嵋已經全部湮滅在了火焰裡,哭聲也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皮球一般脹大到兩尺見方的大球。
阿赫蘿臉色一變,彷彿認出了這是什麼東西,她一把將周圍的人往後一拉,用力揮手道:“跑!”
小嵋的身體仍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膨脹,大到荊楚已經抱不住了,他卻依然不肯鬆手,跪在地上,將臉貼在了小嵋……那肉球的身體上,臉上的肌膚立刻被燒成了黑炭,半張臉上露出了森森白骨,駭人極了。
就在這時,刀光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