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一撩前襟大喇喇地坐在榻上,隔著被窩捉起徐長卿手腕:“起來!起床!你在蜀山不是很神氣地催我起床麼?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給我起來!”徐長卿困得雙眼迷離,好不容易被他連拖帶曳地拖出了被窩,鬢髮散亂,臉上還殘留著幾分慵懶睡意。
“景兄弟,你先出去,讓我再睡會兒,成不?”
“不行!你已經睡了那麼久,好不容易醒來,還天天嗜睡。”景天湊過了腦袋,臉上幾分薄薄壞笑,“對了,我在渝州城裡聽人講,只有那些懷了孕的婦人才會天天嗜睡。你說你堂堂大老爺們,不準偷懶,起來,陪我逛洛陽城。秦王有常胤一幫蜀山弟子看著,出不了事情,你該休息了。對了,聽說秦王把軍務也處理差不多了,三天後我們就要啟程回蜀山,今後有沒有機會再來這裡也說不定。所以,今天你一定要陪著我逛洛陽城。”
“哈欠……”徐長卿使勁揉了揉眼睛,勉強坐起來身,雙眸半閉半闔,顯見神智並未徹底清醒。
眼見徐長卿自顧閉了眼睛,哈欠連天地摸索著穿起了外裳,景天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托起徐長卿手臂,扯過了外裳,道:“我來給你穿吧……哎呀,有針!”此言一出,徐長卿終於清醒了幾分。他嚇了一跳,左手掩住衣襟,右手製住了景天四處摸索的手指,申辯道:“沒什麼,蜀山針灸用的銀針而已。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好。”
“幹嘛?又不是沒看過你的……嘿嘿……”景天意猶未盡地笑了笑。他雖然忍下了最後一句話沒有挑明,但那言外之意,卻叫徐長卿立刻沉下臉來:“景兄弟!”
“醒了?醒了真是一點也不好玩了……好好,我在外面等你就是。”景天心下抱怨,腳下卻還是乖乖地帶上房門,蹲到牆角去數螞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五十隻螞蟻都數完了,徐長卿房內不見絲毫動靜。
“好了麼,白豆腐你穿件衣服,簡直比大姑娘出嫁還麻煩。”景天不耐煩地推門而入,突然,他怔住了。
窗外是一池碧水迷,晨曦的朦朧薄霧,無聲無息地飄進窗欞,襯得銅鏡前徐長卿英挺俊朗的臉龐平添幾分溫潤清雋。
這一剎那,時空靜然。
“喂!”徐長卿驚訝了一聲,手上的篦子冷不防被景天抽了出來,原本已經梳理好的髮髻披散下來。景天拿著個篦子狠命的給他篦著頭髮:“給你梳頭髮,難不成你想披著頭髮出去逛麼?”
“你輕一點,輕,哎呀……痛!痛!”徐長卿被梳子扯得頭皮發痛,閃避不及地回應著:“景兄弟,你這是幹嘛?放手!”
哈哈,這是什麼?景天瞅著手裡的一根白髮,咋咋呼呼地道,我這是幫你拔白頭髮,你別不知好歹。徐長卿心下不以為然,隨口便道,我本就比你大了八歲,老了也是正常。景天笑嘻嘻道,呸,做夢,想冒充老頭誆我來著,所謂英雄遲暮美人白頭,你就算是白頭,也是一塊白豆腐,想做老豆腐等著百年之後。徐長卿聽得他又開始不正經地東拉西扯,一時默然,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世人都怕遲暮、白頭。但是,如果痛失所愛,孤孤單單地活在世上百年千年,那又有什麼意思。若能在青春韶華的時候,遇到自己所愛的人,做過自己最想做的事,那麼生與死、老與少,有什麼關係。與其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如轟轟烈烈暢快舒心地愛一回……白豆腐,你說是不是?”
徐長卿聞言,臉上神情不由得緩和下來,心下若有所思,嘴裡卻道:“不知道!蜀山弟子向來清心寡慾,也沒什麼大悲大慟大怒大嗔,你說的世俗之苦,長卿一時半會還領悟不得。”
“撒謊!撒謊!口是心非!”景天心下狠狠道。他眼見徐長卿如此措辭,心下有氣,冷哼了一句道:“也是,你是蜀山的乖弟子,我和你談什麼男女情啊愛啊,你當然聽不懂。聽不懂沒關係,心裡明白就成了!”他心下有氣,手下越發地使勁颳著篦子,惹得徐長卿左躲右閃不住的呼痛:“好了好了!”
景天不依不饒狠命地颳著,似乎是想把先前苦苦守候的怨氣發洩出來,徐長卿避無可避,終於認命地任由景天瞎折騰一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景天的手勁不知不覺地緩和下來。徐長卿滿頭的青絲在水楊木梳下緩緩流淌過,這種如絲緞般細膩柔滑的觸覺,就像那晚在碧幽泉中的幻覺。
——昔日的幻境終於變成了現實。
景天心細地把徐長卿髮梢梳通,當他冰冷的手指觸及到對方溫熱肌膚的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指尖刺骨的寒意,徐長卿微微抖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