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別動!”景天喝道。他慢慢挑起了徐長卿一縷鬢髮,細細地纏繞在指尖,又扯過自己的一絲長髮,細心地將兩股黑髮綰成個同心結。
眼見如此,徐長卿平靜的容色泛起了淡淡紅暈,最終連白皙的耳根子也開始微微發紅。屋內的倆人一言不發,只靜靜地凝視著彼此的深眸,那裡是他們畢生眷戀的港灣,停駐的天堂。
滿室靜寂,莫名的情愫淡淡縈繞在這方寸斗室內。
“好了,行了!”徐長卿提醒了一句。
“白豆腐,我在渝州城裡聽說書人講過蘇武牧羊的故事。他出使匈奴之前,寫過一句話: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是不是這樣?”
徐長卿一怔,蘇武的《留別妻》他自然是知道,後面還有一句是“歡娛在今夕”更是令人遐想萬千。可是,景天並不知道,這首良人遠征的愛情誓言,最後演繹的結局是何等悲涼。蘇武出使匈奴,在北地受盡□,拔刀自刎卻被單于救活。當他渡過重重波劫返回漢室江山,妻子早已不知所蹤。歸漢的蘇武帶著對妻子的懷念與惆悵,最終鬱鬱寡歡孤獨而亡。
“生當復歸來,死當長相思”,這恰恰是《留別妻》的最後一句,何等不祥,何等慘烈。
所謂“一語成讖”便是如此。
景天既然說出這句話,想必只看到了忠貞愛情的開頭,卻沒有料到故事的最終結局。
一念及此,徐長卿心神微顫,手中的髮梳竟自一折兩段,尖利地斷齒瞬間刺進了掌緣,血痕宛然若現。
“白豆腐!你在想什麼?”景天有些慌了神。
“沒什麼。”
“哎,梳子斷了,我們乾脆去洛陽城鋪子裡再買把新的。”
“那你可不知了,梳子是用的越久越好,越舊越好。”
“我當然知道,渝州城內就有這個風俗,夫妻兩人成親時候用過的梳子,最好能相伴終生。等到日後哪一方先去世,活著的人就把梳子一折兩半,放入棺槨,以示夫妻結髮同心,生死不離。當年我娘去世下葬的時候,我爹就是這樣……”
徐長卿若有所思地握緊手上的斷梳,不徐不疾地道:“那好,景兄弟,這梳子我們一人一半。日後無論誰先走了,活著的那個就把斷梳放進去陪他,也算是生死相隨,了無遺憾。”
“不行,我們兩個要活上一百年,等到成了老公公之後,再手拉著手喊一二三,一起去黃泉見面。我們投胎轉世,繼續生生世世相愛,怎麼會撇下另一個去死,這斷梳不要也罷。”
徐長卿見他說得天真,也不禁惻然微笑。
世上的事那會如此十全十美。
當你自以為可以逃避,選擇另一種生活的時候,宿命之神卻在冥冥中早已註定,無論你怎麼逃避、掙扎、閃躲、抗爭,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虛空。然而,望著景天那憧憬祈盼的眼神,有些話有些念頭,此刻絕然說不出口。
徐長卿伸出手,為對方拾掇了一下衣襟領口,徐徐道:“好了,你不是說要去洛陽城逛麼?還不出發,難道要等太陽落山?”他的手指略有些顫抖,冰冷而柔軟的指尖拂過了景天的鬢角,癢癢的讓景天心跳加速。
“才一大清早,太陽怎會下山。白豆腐,我們今天可說好了,你所有時間都是我的,全部由我支配。”
“今天你是壽星,就聽你的。”
“好!”景天歡喜地漲紅了臉。
此番連綿戰禍,令得富足的洛陽城十室九空,但隨著王世允投降,很多背井離鄉的百姓開始紛紛返城。
進得城內,但見城西的民宅損毀較多,斷瓦殘垣上,三五成群的老百姓在收拾斷瓦殘垣,準備重建家園。而城東的商鋪、民宅無太大損傷,僥倖儲存下來,洛陽百姓日常用度生活早恢復正常。唐軍自進城後的這些時日,軍容整齊紀律嚴明,並無擾民事件發生。
景天、徐長卿一路行來,見這洛陽不愧為幾朝古都,城內佈局嚴整,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寬闊縱橫。
“白豆腐,你走在這街道上,怎這麼熟悉。好像你就是本地百姓,難道你以前到過洛陽?”
徐長卿一指前方宏偉的府邸,笑了笑道:“你忘記了,我離魂之時,屢屢出入鄭王府第,這條路走了很多遍。”
景天見那府邸石牆高築,硃色大門緊閉,上面密密麻麻地貼了封條,兩排軍士神色凜凜地守護在七步開外。他一拍腦袋道,我差點就忘記了,這老小子本來就是你勸降的啊。
徐長卿道,也不能算是我一人之力。他原本就有投誠之念,但是又礙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