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亂草林間不擇路徑。
追襲在後的殺氣濃厚凜冽,嚴密地封鎖著自己。林間肅肅風動,快如閃電地躍過十餘條人影,全素一身黑色勁裝,遮頭掩面。
行動整齊劃一,配合天衣無縫,這十餘人乃是殺戮碎島訓練有素的絕頂殺手,如影隨形。
此刻,殺手們冷酷腥紅的眼睛,正如響尾蛇般牢牢鎖定著逃脫的獵物。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感到焦急,因那風聲中傳來的急促喘息,與沿途留下的濃重血腥氣,已然將獵物行蹤暴露無遺。
縱然昔日戰無不勝眼高於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夕身敗名裂,變成只餘三分功體的廢物,就連火宅佛獄新的繼任者都不屑一看——殺手們不由個個眼中均露出鄙夷之色,帶著看笑話的嘲諷。
什麼凱旋侯,得勢時趾高氣昂,如今也不過一隻喪家之犬罷了!
以他僅存的那點殘餘功力,糊弄小孩子都不夠用,要逃脫他們十餘人的聯手追殺,簡直是異想天開。
是以他們的確不必著急,皆抱著一點幸災樂禍的興頭,觀賞著那一隻落入網中猶自掙扎的,將死的魚。
戲再好看,也有觀眾不耐煩的時候,何況狼狽而氣喘吁吁的凱旋侯,實在沒有什麼多餘的看頭。
而殺手們似乎已經覺得玩夠了,沒有餘興再耗下去。
所以凱旋侯幾乎一瞬間便意識到自己已落入數個黑衣人的包圍圈裡。
他們甚至沒有全體出動,半數的人遠遠繞成圈子,抱著胳膊看熱鬧。四五個人圍住自己,手中各執兵器,無聲無息,那眼中冷笑卻明目張膽至極。
凱旋侯冷冷立在當中,頭上的羽冠已散,華美的衣襟半身浸血,俊美的面上有一道短小傷痕,生生割破左頰的白皙。他緩緩抬手,用綴滿黑羽的袖口將唇角血跡抹去,驕傲的姿態,依稀還是睥睨風雲的架勢。
然眾殺手眼中冷笑更甚,他們看見的,只是一個不願承認失敗,兀自故弄玄虛的傻子。
於是,刀劍同時出鞘,鋼鞭與飛爪亦齊齊勾卷出去。
天地一時間只餘打殺之聲。
凱旋侯腳尖一彈,飛身入空,避過長鞭與飛爪,袖袍一卷一沉,左右攻來的刀劍竟同時受制。
他招式不停,真氣猛催,逼得刀劍者不得不雙雙撤招。凱旋侯身未落地,反手又已抓住劈面而來的鋼鞭鞭頭,纖美的五指疾疾一繞,卻是借鋼鞭之勢擋了自後方來,抓向肩頭的飛爪。
長兵相接,鋼鞭與飛爪竟纏在一起,打成數結一時難分。而此時雪亮的的刀劍又至身後砍來,凱旋侯腳步微錯,卻是不退不避,反手拉住刺向背心的劍鋒,左臂猛卷而出,迎向砍上腰側的刀刃。
掌風中隱帶邪氣,往那抖得筆直的刀刃上一拍,只聽“哐當”一響,筆挺的刀刃竟瞬間卷如麻花。持刀者尚自發愣,只見眼前血花四濺,凱旋侯那隻抓住劍鋒的手被切出一道見骨的長口,同時用劍者卻口吐鮮血地倒飛出去。
這一切變化只在眨眼,剩餘之人尚不及一擁而上,卻見那黑羽飄飄中,一張陰魅的臉笑得冰冷。凱旋侯一個起伏飛退開去,幾下騰挪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臨陣輕敵,果然乃兵家大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便是隻餘三分功體的凱旋侯,也並非他們想象中那般易與。
而他一路上故意示弱,不也正是欲誘他們中計?若一開始便十餘人齊上,他縱是再勇猛也無力迴天。
然而戰場上並非只有力的鬥爭,智計的較量有時候更能決定成敗。而此一差別,足可印證他們只能一生為殺手,而凱旋侯終究是凱旋侯。
落地時,他卻知曉自己並非看上去那麼好。
逃出數里,他終是支撐不住,俯下身大咳起來,咳出了數口血,沿著他捂唇的指縫滴下,濃稠黏腥。
身後追逐的殺氣還在繼續,吃一塹長一智,下次要再碰上,只怕便沒有這般容易。
而此處距離火宅佛獄的邊境,還遙遙千里。
他一面劇烈的咳喘著,一面自嘲地想,魔王子此次派自己前往殺戮碎島,是不是就是欲借戢武王之手,除去自己這個再無價值的廢物?
他想著想著,愈發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邊笑邊咳,吐了一肺腔的血,也不在乎。
“拂櫻……”
乍聞此喚,他猛然抬頭,笑聲戛然而止。
一人正立於不遠處,搖扇的手不協調地停頓住,目色深深地望著自己。
那只是一個路人,從岔路的另一頭而來,欲往不相干的另一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