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遠地遙的兩個人,竟然意外地交匯在這一點上,只能在夢裡面發生的情節,沒預想有一天會真實上演。
再一相逢,已是多少寒暑春秋。
凱旋侯目光幾變,從原先的警覺,到之後的驚疑,而後是莫名怨憤,終歸至……冰冷無聲。
他忽而覺得面前人的臉已在歲月洗滌中變得不甚分明,若沒有此時此刻的相見,他只怕快要記不起這個人的樣子。那些殘餘的記憶幽遠古老,塵封在最見不得人的黑暗裡,早已落滿塵灰。
陌生感沉沉壓上心頭,過往早被江湖風浪所侵蝕,斑駁腐壞,斑斑鏽跡。
他不由扯了扯唇角,“楓岫——是你之鬼魂歸來了麼?”
話音是嘲諷的,他早知他未死,一直都知道。
楓岫主人恢復了默默搖扇的姿勢,依舊站在數步開外,淡淡紫瞳上下打量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哀,卻激起他心中層層憤怒的不甘。
“拂櫻,這就是你之下場麼?”
“哈,你可是想笑話吾也有今日,你也如同世人一般看輕吾麼?”拂櫻齋主勉強想站起身來,然而搖搖晃晃了數下也沒有成功,“但是——”他幾乎咬牙切齒了,“吾還未敗——”
身後追趕上來的殺氣逐漸濃烈
你竟落魄至此麼——那風華絕代之人依舊雲淡風輕,他是早已脫離了江湖的,平心靜氣。
“多少年了,你還是如此。”那聲音淡得宛如蒙了一層紗,“你之理想,你之忠心,無論怎樣都不可更改。即便火宅佛獄已然捨棄於你,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執著下去,至死都在堅持。”
“那麼你之道義與理想呢?只怕安逸的生活已將你的志氣消磨殆盡,讓你忘記了曾經追覓的一切。”話未說完,凱旋侯又俯下身劇咳起來。
“吾之理想早已傳承他人,吾之道路必有後者繼續,吾並未放棄吾曾看重的一切。只是——吾是死過一次之人,人在生死輪迴中,總會領悟到一些活著的時候不曾在意過的道理。”楓岫主人微微一笑,清醒而豁達,“有些人事,實在彌足珍貴,不應再錯過——”
身後追殺的腳步聲愈發逼近,風吹草動中亂了痕跡。
“吾現在沒空與你論道——”凱旋侯皺了皺眉,隨即又鬆開,緩緩冷笑,“在此遇上你到底是巧或不巧?怎麼,想要阻止吾麼?哈,吾還是會選擇踏著你的屍身過去!”
而楓岫主人只是那樣看著他,帶著一點沉沉的不知名的情緒,“吾已非紅塵中人。”
那麼,便是選擇置身事外了?如此也好,吾如今實在沒有與你交手的能力。凱旋侯深吸一口氣,笑容扯動左頰傷口,復又流出血來,“所以你——”
“你走罷。”那人頓了頓,一步一步走近,“吾能替你擋得一時。”
“什麼?!”錯愕間,凱旋侯不可思議地望著楓岫主人。
而紫衣人只是緩緩走近,衣袖一拂,一隻手已託上凱旋侯背心,一股內力深厚綿延地輸入體內,讓那衰頹的七筋八脈都復甦過來,氣血頓時通暢。
凱旋侯卻只是張大眼看著那個近在咫尺的面容,慢慢的,那冷冽眼中吹散一絲朦朧,讓他的笑容亦變得柔和起來,“你……為何?……”
為何當初毫不猶豫割斷自己咽喉,如今卻又可以毫不猶豫地救助自己?
楓岫主人沉默著看向眼前人,依舊美麗的五官英俊不凡,那雙眼底有凱旋侯的冷漠無情,卻又藏著拂櫻齋主的柔和風流。
不期望的重逢,兩人面前依舊是風寒利利的萬丈鴻溝,記憶被洞穿得遙遠而模糊,早已背過身兩相忘記,殊途,無歸。
但為何在見到你的那一霎,吾心中依舊會湧現出紛亂的痛,細細小小,不明原由。
早知你會淪至如此淒涼的結局,為你無法再為惡而寬慰,卻又因你的落魄而禁不住心酸。
而你問吾,為何
他笑了笑,道:“或許是因為吾理解你,也尊重你之決心。”
凱旋侯也同是笑起,“記得你曾言道,若我們不是背道而馳,本該是最好的知己——因為你我太相似了,簡直如出一轍。”
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入懷,掏出一物,放在楓岫手中時猶帶凱旋侯溫熱體溫,“此物——還你。”
楓岫主人收掌,凱旋侯亦起身。
楓岫主人默默看著手中之物,做工精巧的麵人,神韻俱在地勾勒著過去的自己。
他當然記得這個麵人的來歷,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曾被人用力丟棄,